听着张商英的谋划,刘瑜点了点头,他抬头对张商英笑了笑,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只是揣摩了半晌,方才对高俅说道:“去请子京大哥过来。”
高俅应了之后,马上转身出去。
坐在下首的张商英就皱了皱眉,他是有些看不起武人的。依他看来,刘瑜定下方向,他把章程列出来,与杨时、高俅等人互相印证,再呈给刘瑜批准之后,就让刘昌祚这等武将去执行就得了。
和他们商量什么?
这年头,大宋的文官打仗很利害。
不论是夏竦、韩琦、范仲淹,包括王韶也是文官的出身,他们还倒真有点底气。
可是是刘瑜不认同这一点,战场的事,还是要跟武将商量过,看看是否可行才妥当。
“天觉,我不是好名之人,此事不容有失。”刘瑜是看出了张商英的不满,淡淡地提点了这么一句。
张商英听在耳里,却就觉如雷贯耳。
无他,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毫无疑问张商英就是个内行人,他看到这份地图时,并不了解比例尺和等高线的概念,也就是说,他本身是看不懂的。但是就凭着对于地图上,那些规范的线条和标识,他很敏锐的知道,这是一件什么的东西,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而在刘瑜指点下看懂了地图,他很快就上手了。
愈是了解,愈觉得不可思议,特别刘瑜还直接声明,是沈括的功劳,更让张商英,心中对刘瑜愈加推崇。
此时刘瑜说他不好名,这一点,绝对是经得起推敲的,单是他在京师,一有诗作,就是推说别人酒醉所吟,不肯承认自己所写,也可以看得出来,刘瑜真不好这么个虚名。
于是张商英不禁自省,自己这样不愿跟武将讨论,到底是不是为名所累?
“天觉,此事能胜不能败。一旦有误,不单整个青唐的细作网络,可能尽化乌有;而且恐怕还会连累王机宜、高副使他们那边的行动。”刘瑜年看着张商英的表情,又低声给他加上了这么一句。
张商英听着,不禁起身,向着刘瑜一揖到地:“大帅真君子!”
安抚使司就是帅司,安抚使也称帅使、大帅。
他是觉得刘瑜压根不好名之外,还主动负起责任,一点也不在意王韶和高遵裕之前的举止。所以张商英觉得刘瑜真是一心为国为民的正人君子。
但对于刘瑜来说,这事很简单:“我不太懂军略,但总归阳谋多于阴谋,堂堂之阵,正正之兵才是正道。我们要围抹邦山,必定就要投入兵力。那么留在秦凤机动、防守的兵力,自然就不可能太多,如果我们的军事行动,无法镇住青唐人,那么不但起不到接应姚武之他们的作用,而且还把我们的软肋露出来,所以,不由得不慎重啊!”
说话之间,高俅已把刘昌祚请了过来。
见了礼之后,刘瑜伸手请刘昌祚坐下,挥手让苦娘退下,自己冲了一泡茶,教座间众人饮了,方才开口道:“这行伍上的事,我是不晓得的。天觉方才所说,我以为颇有见地,所以请子京大哥过来,参详一番,把章程定下来。”
刘昌祚连道“不敢”,他是个知分寸的,尽管与刘瑜结拜,他可从不敢拿着这拜兄的身份招摇。
不过看着案上的地图,刘昌祚的眼睛却就亮了起来。
他比起张商英,在军事上有更多的敏锐,根本就不用刘瑜指点,刘昌祚指着地图上的点:“这,这是狄道城吧?对,这边就是抹邦山!”
刘瑜看着,也不禁暗暗佩服,当下又为刘昌祚讲解了一番,方才说道:
“我只是提了一点想法,这地图是沈存中弄出来的,画出这地图,依靠的是山民、细作,包括军是硬探的记忆,才得以把地图标尺化。但是,估计不太精准,所以也能参考着用,不能真以此为凭据来排兵布阵。”
毕竟又没有航拍的条件,硬探还好,往往能给出一些比较靠谱的数据;那些山民、细作、青唐牧民,不少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他们对度量衡单位,那是完全没谱,往往都是以“走上一阵”、“约莫半炷香”、“怕有七八里地?许是三五里吧。”
但对刘昌祚来讲,他觉得足够了:“哪有完全精准的地图?有这图,实已是不易之宝了!”
张商英也很以为然,刘瑜便让他把刚才的谋划陈述了出来。
“下官以为,如此布置,应当是妥当的了。”张商英说完之后,很有自信地作了个结论。
刘瑜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开口,只是望着刘昌祚。
他的眼神,却就让下意识要附和的刘昌祚,愣了一下。
因为刘昌祚看得出来,刘瑜并不是要他来附和的。
不然的话,没必要请他过来,直接让他按这谋划行事就行了啊。
只是刘昌祚素来都很谦逊,不太愿得罪人,张商英说的也无大错,所以他不禁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刘瑜没有说话,这个东西他帮不了刘昌祚,如果他帮刘昌祚到这一步,后者依然没有什么改变,那么历史上,他那不幸的结局,就真的是性格决定命运了。
“末将以为,恐怕蕃部那边,不一定会遵从军令。”刘昌祚酝酿了一下,开始分析起来,对于进军的路线也好,进军的目的也好,他倒没有意见,关键是他只有五百人啊,其他的,得去找乡兵、蕃兵来凑。
蕃部是否会按令调兵?张商英一时倒是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闻言之下,下意识就要开口反驳。
没想到又怎么样?只要他愿意开口,从大义,从圣贤,从天时地利随便忽悠,再引经据典,怎么也能忽悠出一个局面,那就不是他张某人的缺失,而是刘昌祚这武人,没有看到这其中的关节罢了!
因为,对于蕃部是否出兵,张商英匆促之下,也已有了两三个腹稿。
总而言之,只要他开口,那是一定忽悠得过去。
但当张商英一接触到刘瑜的眼光,突然之间,不知道为什么,竟就拱手道:“帅使当面,不敢饰非,下官确实不曾想到此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