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青枝感慨道:“弟妹呀,俺这趟回去才知道,死了那么多人。幸好你当时把俺留下了,要不然俺和二丫真是不好说了呀。大丫的男人也染了瘟疫,把你送的马卖了才换回了命,哎呦!俺真是不知说什么好,大碾子娶了你,真真是俺们家祖坟上冒青烟了呀。”
阿音被她夸的有点不好意思:“姐,你别这么说,本来就是一家人嘛。高价卖药、低价收地的事我已经听说了,马卖了就卖了吧,人命才是最要紧的。”
秀秀回过头来,轻声说道:“婶娘,我这次回去,叔带我去给爹娘烧纸了,在明水湾碰到了好多乡亲,他们都快要羡慕死了。说我不仅没遭了难,还飞上树枝当凤凰了,这穿戴打扮,言谈举止都像是城里的大小姐一般。我爹娘泉下有知,也会感激婶娘的。”
这两个小姑娘都是懂事的孩子,进府的时间不算太长,却认真学习读书识字,言谈举止之间都在暗暗模仿阿音,虽不是很像,却也有了一点端庄大方的气度,和原来的山野柴禾妞相比,气质已是千差万别。
几人正说着话,就有守门的小丫鬟来报:“夫人,门外来了一男一女,说是侯爷老家的人,特来投奔,是否让他们进来,请夫人示下。”
“明水湾的人……”阿音凝眉思忖,自己在明水湾,除了柱子嫂和明玉,就没有什么熟人了,这是谁来投奔了呢。“叫他们进来吧,我且瞧瞧是谁。”
很快,衣衫破旧的小两口拘紧地走了进来,阿音觉得这女人眼熟,却想不起是哪一个了。
“春妮,怎么是你呀?”明青枝愣住了。
明春妮跟林婉音没说过几句话,本就怕人家不认识自己,一看明青枝也在屋里,立马欣喜地笑了:“青枝姐,你也在呀,太好了,俺还怕嫂子不认得俺,把俺赶出去呢。”
“你是……”阿音还是想不起来。
“嫂子,俺是明春妮呀,以前跟柱子嫂和明玉一起在河边洗衣裳,还见过嫂子好几回呢。俺听说你最心善了,家里房子又大,根本住不完,俺们两口子就来了。不求像秀秀和二丫那样穿绫罗绸缎,你能给俺几件旧衣服,让俺有口饭吃就行了。”明春妮笑嘻嘻说道。
阿音默默想了想,对明春妮这个名字似乎有那么一点印象。当初她似乎说过什么不好的话,还被明皓训斥了一顿,后来大丫成亲的时候,自己帮大丫打扮一番,抢了她的风头,她还有些怨恨。
阿音不太敢确定,就问明青枝:“姐,当初大丫成亲的时候,明水湾有个姑娘也成亲,是不是她呀?”
想起这茬,明青枝就沉了脸:“是,怎么不是呢,当初冷言冷语的,可没少埋怨大丫,如今她竟会来,也真是让人想不到呢。”
明春妮见他们主动提起了此事,赶忙说道:“是啊嫂子,当初俺跟大丫一起成亲,你只帮她上红妆,却没管过俺。这些就算了吧,现在俺也不说啥了,你对俺好点,俺肯定也在乡亲们面前说你的好。”
阿音一听就被她气乐了,挑眉道:“听你这口气,好像我欠你似的。大丫是我外甥女,我去给她上红妆是应当的。你是哪个,我并不熟悉,也没义务收留你,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也不在乎。来人,送客。”
明春妮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赶了出去,她还想说些什么,却上来两个粗壮的婆子,架了她就往外走。
屋子里清静了,明青枝也气的牙痒痒:“这个臭不要脸的,来求人也该有个求人的态度,这算怎么回事呀,真给明水湾丢人。不过弟妹呀,她要是这么回去了,肯定要败坏你们的名声,说你们见死不救呀。”
林婉音无所谓的一笑:“姐,我留下你和二丫,留下秀秀,是为了名声好听么?若是为了混个贤良淑德的名儿,明水湾那么多亲戚,那还不是来一个我就要留一个?我们自己家也是要过日子的,不是收留难民的。留下你们是因为你是侯爷的亲姐姐,从小把他拉扯大,留下秀秀是因为她孤身一人,当初柱子嫂待我不错,我岂是怕被人说的人,随她去吧,乡亲父老若是明白的,自然不会听信她的话。”
被扭送到门外的明春妮气呼呼的,瞧着侯府门口的带刀侍卫,不敢乱说话。和男人躲到墙角之后,才恨声说道:“这么阔的忠义侯府,那么多房子,就是不肯给咱们一间住,大伙还都夸他们心善,呸!”
男人冻得瑟瑟发抖,抱着肩蹲下,闷声说道:“这家的男人不是姓明么,你也姓明,你们从小就认识,又是同宗同族,他要是见了你,说不定就会答应的。你跟个女人说,她都不认得你是谁,怎么会收留咱们。”
“对呀,俺怎么就没想到呢。这是明家的地方,侯爷官虽然大,可俺从小就跟他叫哥呀,他要是答应了,那女人还敢说不?哼!她仗着什么呀,还不就是仗着俺们明家的男人,吃香的喝辣的,耀武扬威的。碾子哥可是俺哥,他们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明字,虽然俺不会写吧,可是俺得让碾子哥撑腰,治治那个老娘们儿。在俺们明水湾,男人说一,女人可不敢说二。”明春妮恨恨地磨了磨牙,就蜷缩在墙角里,瞪眼瞧着侯府门口,专门等着明皓回来。
暮色降临,在他们两个人饿的头昏眼花的时候,终于看到了穿着气派的官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明皓。
明春妮的男人有点怂了,揪着她的袖子说道:“这男人瞧着更可怕,要不咱们还是走吧。”
“嘁!来都来了,凭什么走呀,那是俺哥,你瞧好吧。”明春妮飞快地跑了出去,在明皓走上台阶的时候大声喊道:“碾子哥,碾子哥。”
守门的侍卫正要上前驱赶,明皓已经转过身来,摆了摆手:“没你们的事,这是我老家的人。春妮,你怎么来了?”
“碾子哥,那天你回明水湾也瞧见了,现在人们都没有地了,家里没存粮的简直没法过冬。俺们两口子就是来投奔你的,咱们是一个村子,当初俺娘活着的时候和你娘关系也不错,你不能瞧着俺饿死吧。”明春妮壮着胆子说道。
老家来人了,明皓没理由不让他们进家门,就带着他们到了后宅见阿音:“阿音,老家来人了,你看有没有合适的差事给他们安排一下,也好让他们有碗饭吃。”
林婉音一瞧就笑了:“我当是谁呢,这不就是白天来过的两个人么,人家可牛气了,还威胁我要是不对他们好,就回村里去败坏咱们侯府的名声,我已经让人赶出去了。”
自以为得了倚仗的明春妮也笑了:“这侯府姓明,是俺们明家的。碾子哥说了才算,你算什么人。你不也是吃着俺们老明家,喝着俺们老明家……”
“你给我闭嘴。”明皓已经听明白了来龙去脉,气的青筋暴起,抬手指着明春妮喝道:“你说她算什么人?她是这侯府的女主人,是我儿子的亲娘。既然她已经把你轰出去,你竟还不死心,想拿我当挡箭牌。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像你这种糊涂东西,也敢到京城里来,赶快给我滚,不然乱棍打出。”
☆、第76章 第 76 章
明春妮两口子吓得抱头鼠窜, 再也不敢多留片刻。
阿音浅笑着看向明皓:“你如此为我撑腰, 不惜得罪老家的人, 就不怕他们回去以后败坏你的名声?”
明皓无所谓的一笑:“随他们怎么说, 老子是那么脸皮薄的人么, 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一个个挑理闹事的,要是都来了咱们家,还不得把你类似呀,不管他。老子是你男人,我不给你撑腰, 谁给你撑腰?话说你这小腰好像又细了,来, 让爷们儿量量。”
阿音娇笑着逃到一旁:“你都量了一上午了, 再量就连皮都磨掉了。”
明皓长臂一伸,就把娇妻抱在怀里, 轻咬着她耳垂问道:“是不是把你弄疼了?”
阿音俏脸一红:“算了, 不跟你一般见识, 谁让你是大老粗呢。”
明皓嘿嘿坏笑:“老子要不是大老粗,能把你伺候地那么舒服?”
躺在床上的明大义歪着脖子使劲朝爹娘这边瞧,可是爹爹的背影太高大了, 他完全看不到娘亲。小家伙一着急就翻了个身, 胖嘟嘟的身子趴在床上, 还压住了一只小手。“啊……”义哥儿大叫一声, 撅着小屁股拱了几下, 身子一歪, 竟神奇地坐了起来。
“你闭嘴,把儿子都教坏了。”阿音挣开他的怀抱,到床边抱儿子,却惊喜地叫道:“天哪!儿子会坐了,他是怎么坐起来的?”
明皓也凑了过来,瞧瞧儿子摇摇晃晃,尚坐不稳的小身子,又见他啊了一声,露出两颗白嫩嫩的小门牙尖,便噗嗤一笑:“儿子长的真快,你看这小胳膊,还挺有劲。”
“是啊,”阿音也特别高兴:“这小家伙,壮的跟小牛犊子似的,还真是随你。”
明皓骄傲的挺胸抬头:“那是,老子英雄儿好汉,我家明大义肯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阿音忍俊不禁:“这几个月你还真是没白学,竟然会说不少文邹邹的词儿了,可见是小时候被耽误了,要是从小好好学的话,说不定能考个状元呢。”
明皓哈哈大笑:“行啦,你就别笑话我了,老子这辈子肯定是没戏,不过,儿子倒是有希望啊。”
说起儿子的学业,阿音灵机一动:“那皇长孙是太子妃所出,太子爷的嫡长子,听说皇上十分喜爱,甚至想立为皇太孙呢。他跟咱们儿子同岁,说不定将来义哥儿还能被选上当皇长孙的伴读呢。”
“哎呀!”一提读书明皓就头疼,扶额看看滋滋啃手的儿子,笑道:“老子没学问,将来儿子的学业就交给你了,选的上选不上的吧,不打紧。”
儿子的学业,阿音本来也没指望他,相夫教子嘛,这点分内事她还是蛮有信心做好的。
一家三口的幸福时光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冬月初五,皇长孙过满月的日子。阿音早早起来梳洗打扮,本就精致水润的小脸儿,敷上一层薄粉,略施一点胭脂,更加明艳动人。
“明皓,人家都有闺中画眉之乐,你却从未给我画过,你过来,帮我画一次眉嘛。”阿音撅起小嘴,手执螺子黛,娇俏的看着他。
明皓听话的走过来,搓着一双大手,十分纠结地瞧着小小的螺子黛,不敢下手。
“拿着。”阿音含笑把螺子黛塞进他手心,指着左边的眉毛说道:“就按这边的样式画,画成一对蛾眉便可。”
明皓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阿音,其实我觉得你还是不画眉好看,你瞧,你原本的眉毛就像柳叶一般,不粗不细的,刚刚好。你偏要画成这样的粗眉,不好看。”
“你懂什么,眼下京中盛行这种蛾眉,我若不画,岂不显得格格不入。你快画吧,一会儿就要走了。”阿音摇着他的袖子催他快点。
明皓架不住爱妻软磨硬泡,只得抬手画眉。那握过刀剑的大手,在两军阵前都不曾抖过,此刻却抑制不住的颤抖。他只得用力按在她眉上,使劲画了一道青黑色出来。
阿音对着铜镜一照就笑了:“你这是画的什么呀,跟一只黑虫子似的,丑死了。你没听说过淡扫蛾眉么,要轻轻地画才行。还有啊,眉尾要晕眉,不然会显得呆板没生气。”
明皓抹一把脑门上的汗,求饶一般说道:“你自己画行不行,我一个大老粗,真干不了这么细致的活儿。”
阿音娇笑着拿回螺子黛,用湿帕子把他画的那一道擦去大半,只留下一点可用的残妆,自己精心补妆:“好吧,就算你画过了,我来修补修补。”
素琴进来的时候,已经上好妆的阿音笑眯眯地起身让她瞧:“素琴你看看,哪一条眉毛是侯爷帮我画的?”
她心中的欣喜溢于言表,那是被丈夫疼爱的女人才有的神采,不是故意炫耀,而是发自心底的欢喜想让旁人都知道,她的丈夫爱她,对她百依百顺。
“奴婢眼拙,瞧着都一样,看不出那个是侯爷的手笔。”素琴轻声说道。
明皓老脸一红,拉着阿音去饭桌边坐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赶忙嚷嚷的全天下都知道。”
“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怎么不能说啊,你不知道张敞画眉的典故么,那可是被奉为美谈的。”
“画眉又不能当饭吃,瞧把你美的,快吃饭吧。到了东宫里头,未必有你爱吃的菜,你又那么挑食,赶快趁着早饭的时候多吃些。”明皓热情地为爱妻布菜。
吃过早饭,收拾妥当,阿音又特意让孩子吃饱了奶,一家三口这才一起出门。今日他们穿上了特意订做的服饰,男人高大威猛,女人明艳动人,小世子虎头虎脑的甚是喜人。
侍卫和车夫早就等在门口了,见主子一家三口俊逸非凡德模样,无不羡慕自豪,能在忠义侯府当差也是一件幸事。
明皓抱着孩子,让阿音先上了马车,这才把孩子递给她,自去上马。素琴跟在后边,待侯爷走后正要上车,却被车夫一把拉住了手腕。
吕憨急急说道:“素琴,根娃呢,这半个月都没见你带他出来了。”
“天这么冷,他身子弱,出来还不得染上风寒?”素琴挣开他的手,抬腿上了板凳。
吕憨知道不能让主子等,赶紧从怀里摸出捂得热乎乎的半吊钱塞给素琴:“我发月例了,你快收着吧。”
素琴脚步未停,一把推开他:“我一个月有二两银子的月例呢,不缺你这半吊钱。”
她进了车厢,就把车门关好,不给吕憨再说话的机会。外面的男人只得讪讪的把半吊钱揣进怀里,认认真真地赶车。
阿音把玩着儿子的小手,轻声问道:“你还没原谅他呢?我瞧着他对你倒也是真心实意的。”
“他先毁了我,现在又来讨好我,有什么用?”素琴垂眸说道。
“唉!”林婉音叹了口气,不想劝她了,她的心结只能自己去解,能不能解开就看缘分了。“你不原谅他也没关系,只是,不要再跟自己过不去了。”
素琴点点头,接过义哥儿,见他坐的稳稳的,不禁感叹:“世子爷真是壮实,刚满半个月就坐的这么好了,手里拿着拨浪鼓也不掉。根娃就不行了,虽然比他大两个月,却还不会坐呢。”
“根娃是小时候亏了身子,以后慢慢调养就好了,你也别急。”
主仆俩说着话,很快就到了东宫门口。明皓飞身下马,大步走了过来,先接过儿子抱着,又把肩膀送了过去,让阿音扶着下车。
一家三口一进门,就吸引了一大片的眸光。吏部尚书嘬着牙花说道:“忠义侯还真是艳福不浅啊,得了一个如此国色天色的美娇娘。此女水润袅娜,竟不像是我大晟朝的女子,反倒有点像江南水乡的南夏女子。”
太子浅笑:“雷尚书说笑了,南夏早已亡国,如今不过是我大晟朝的一个州而已,就算她是南夏人,那也是我大晟的子民。何况她是林侍郎的妹妹,与南夏没有半点关系。”
吏部尚书本是与邵相说话,没想到被经过身旁的太子听了去,立时下出一身冷汗:“太子殿下说的极是,四海之内皆是我大晟国土,臣失言了。”
明皓带着妻儿走向前来:“殿下,没想到诸位同僚都来的这么早,我们一家来迟了,还请恕罪。”
太子朗声一笑:“无妨,都是刚到的,也还有不少没来的呢,这就是你家明大义呀,快让本殿瞧瞧。”
义哥儿也不怕生,见一个眉目清朗,穿着明晃晃衣裳的人好奇地瞧着自己,他好奇地与对方对视,还晃动手里的拨浪鼓,咧着只有两颗小门牙的小嘴嘿嘿一笑。
太子大悦,欢喜笑道:“才几个月就这么大了,看来李勉旭很快也就这么壮实了。去吧,到后宅再摇你的拨浪鼓,跟小娃娃一起玩。”
☆、第77章 第 77 章
明皓抱着孩子送到了通往后宅的垂花门处, 这才把胖嘟嘟的大儿子交到妻子手里:“一会儿义哥儿要是不听话,就让素琴抱出来给我。”
阿音抿着小嘴轻笑,这爹当的还真是极富责任, 好像别人哄不了孩子, 只有他能哄下来似的。
后宅的满月酒摆在了和庆殿, 女眷们看人的眼光和男人不同,自然更注重于衣着打扮, 阿音抱着孩子一进门, 就遇到了隆重的注目礼。
不仅母子俩的衣服别致靓丽, 更重要的是女人貌美如花,幼子娇憨可爱。缓缓走来, 即成一道优雅唯美的风景线。
“恭喜太子妃。”阿音带着两个丫鬟一起行礼。
“免礼, 这是你儿子呀, 快让本宫瞧瞧。呦!还真是虎头虎脑的惹人喜欢,我家旭儿早产了半个月, 便要比别的孩子虚弱些, 只盼着过几个月以后能壮实起来。”太子妃亲手接过明大义, 把他放到皇长孙身边, 见小家伙坐的稳稳的, 更加赞叹。
阿音得了太子妃青眼, 自然就有心里憋气的。自从上次丞相府太夫人过寿, 吏部尚书夫人冯氏想让阿音出丑, 却没想到人家出了大大的风头, 她就憋着一口闷气了。何况那吏部侍郎内定的人选本是她娘家的一个表弟, 却让林彦占了位置,她心里这气就更加撒不出来了。
“呦!这就是忠义侯的儿子呀,叫什么名字啊,几个月了?”冯氏领着几个命妇凑了过来,想寻机揶揄几句出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