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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正平十七年

威武将军于孤雁台自刎,举国哀痛。

华国左邻齐国,右依楚国,下临夏国,三国夹击下,还能保持百年屹立不倒,除了山川险峻的地理优势之外,威武将军陈长与其父陈虎将军功不可没。

威武将军陈长十九岁时,率不足一千士兵仅用一月便攻下了佣兵万人的一座城池,震惊众国。

因为谁都知道,守城容易攻城难,历来攻下城池至少需要比城内多五倍的士兵,方可谈攻城这一说,一千人城攻城就是天方夜谭,除了送死之外没有别的结局。

可陈长做到了。

所以,任谁也不敢相信,威武将军陈长没有战死沙场却是自刎而死的。

皇上花渐遥震怒,下令彻查到底,查不出真相,孤雁台所有统领全部给陈长陪葬。

花渐遥一夜间前额的头发都愁白了,陈长一死,华国再可无可定国□□的将士,华国岌岌可危,况且陈长之死必有冤屈,他必须给他的子民与征战沙场的士兵们一个交代,否则会寒了所有人的心。

此刻花渐遥发丝凌乱,双目赤红,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威仪。

“金桂子,你有没有听见什么有人说话?”

金桂子一动不动地站在花渐遥身旁,冷峻的面庞上逐渐有了一丝生气,他武力高强,是宫内数一数二的高手,能听到清楚的方圆十丈内的所有声响。

金桂子抬眸,仔细听了一圈,随后冷声说:“并无。”

花渐遥向金桂子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做回一个活死人。

“你也不中用了,不中用了啊。”

金桂子未再言语。

花渐遥也不再说话。

殿内一片死寂。

少顷,花渐遥还是未忍住,开口低语:“你没听到有人在骂朕吗?吵得朕头痛欲裂。”

他紧紧地捂住耳朵,却不无果,最后难以忍受的他低吼着:“闭嘴!都给朕闭嘴!”

被瓷杯碎片刺破而出的鲜血缓缓从桌案上滴落在地上,滴答,滴答,惊醒了一旁的金桂子。

金桂子掀开袍子扯了一条布条替花渐遥包裹住伤口,包扎时冰冷的手触碰到了花渐遥的伤口上,花渐遥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随后又任由金桂子包扎。

“你的手怎么还是这么凉,宫内的医官不管用便去宫外寻,下次还是如此便砍了你的头。”

金桂子一愣,随后立马反应了过来,应了句知道了。

手上的刺痛让花渐遥清明了不少,端正了身子继续从桌案上堆积成山的奏折中拿起一本,批阅了起来。

“金桂子你说,放眼我朝文武百官,还有何人能为我所用?”

“奴才不知。”

花渐遥盯着金桂子,目光中裹挟着上位者久浸于身的威仪,“你知道。”

金桂子知道躲不过,回答道:“华国子民皆可为皇上所用。”

“哦?”花渐遥似乎不满金桂子的回答,未再言语,目光示意金桂子解开自己的疑虑。

“有些人旁人用得,皇上必然也用得。”

花渐遥继续问道:“若是有二心呢?”

“那就诛了他的心,有傲骨便折了他的骨,绝了所有他能依仗的,置之死地,届时只要皇上给他一点希望,轻而易举便能收揽人心。”

花渐遥听了金桂子这番冷酷的话,不知是被惊住了,还是什么,良久未言语。

“哈哈哈哈,好,好!”花渐遥拍了拍金桂子的肩膀,赞许地说道:“诛心方能得心,秒啊。”

太医署

內侍匆匆传话,金桂子来太医署了。

太医署众人是又惊讶又畏惧,也根本摸不着头脑他为何会来。

稳妥起见,派了太医院副院使陆亭江前去,金桂子向来不愿同旁人弯弯绕绕地说话,见面便要了瓶金疮药。

陆亭江疑惑拿瓶金疮药为何要金桂子亲自前来,却并未开口询问,除非他嫌自己的颈上人头待的太长久了。

能让金桂子亲自来取要,想来伤者伤势肯定不轻,亦或是伤者身份贵重。

前两日正好制了几瓶上好的金疮药,陆亭江便取了一瓶交与金桂子。

“有劳陆院使。”

陆亭江受宠若惊,忙说:“不敢当,不敢当。”

金桂子正要离去,却见一小婢女正从太医署门口走进,很是眼熟。

“可是皇后身边的婢女?”

陆亭江一愣,顺着金桂子的目光看过去,眯着眼睛看了会,这才回道:“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烟娥,娘娘自从那日后身子便不怎么爽利,所以这几日来的勤了些。”

“可有大碍?”

陆亭江说:“并无大碍,况且这次有傅老在,很是稳妥。”

金桂子双眼微眯,“傅老?我记得以前都是朱太医替皇后诊脉的。”

“您可真是好记性,往日里确实是朱太医,不过前些日子也不知怎么得罪了娘娘,便换了傅老去。”

“哦?”金桂子沉思片刻,告别了陆亭江。

……

三日很快就到了。

楚间让顾尔带的话,她当晚便告诉了花簌簌。

花簌簌思考良久,还是决定赴约。

这宫内每个人都藏着太多的秘密,譬如小皇孙之于太子妃,那日小皇孙走失,作为亲生母亲的太子妃却没有一丝焦急和担忧,表现的更像是一个陌路人一般;又譬如皇后之于自己的父皇;还有自己的母后与姐姐的死,在宫内就是禁忌一般,谈之色变。

还有楚间那神秘的主子,又为何费劲心思要见自己?

是夜。

花簌簌打发走婢女,佯装熄灯睡下。

良久。

窗外传来三声轻响,随后顾尔飞身一跃进了殿内。

顾尔轻声唤了句:“公主,时辰到了。”

花簌簌立马翻身坐起,赶忙穿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宫婢的衣裳,收拾妥当后,便同顾尔一同去御园。

花簌簌在顾尔的掩护下,躲过巡逻侍卫,顺利到了御园。

假山处早已有一男子,背手而立。

顾尔轻声在花簌簌耳旁说:“公主,假山后有人,应当也是会武的。”

花簌簌点了点头,随后说:“我来赴约了。”

男子其实早就知道花簌簌来了,而且还带了个武功不差的帮手,却还是等到花簌簌开口后才缓缓转身。

是国舅爷!

那个被自己父皇讨厌的紧的国舅爷云青山。

花簌簌打量着云青山,云青山也是如此。

即使是黑夜裹挟的夜晚,借着微弱的月光,花簌簌也感受到了那熟悉的目光。

云青山与自己的姐姐花解言是相熟的。

因为那萦绕在周身的目光,她是见过的。

他的目光太过复杂,贪婪、痴迷亦悲痛,全部在同一时间表露,可眼前的人不是花解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真的和姐姐长的很像?”

云青山好不容易平复了自己,听到花簌簌的话很是讶异她的敏感。

“是,单论容貌你与她近乎一模一样。”

花簌簌苦笑了下,说:“可所有人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将我分辨出来。”

一个是清冷出尘的,另一个却是婉风流转。

“那是自然,你们二人本就是不同的人,就像我们此刻头上的星星一样,每一颗都是不同的,或远或近,或明或暗,远也好,近也好,明也好,暗也好,都是别开生面的,若有一天别人将你错认成另一个人,那你就丢了自己了。”

听了这番话,花簌簌忽地就释怀了,也安心了下来。

有着这样一颗柔软的心一定是个善良的男子。

她笑着说:“你是喜欢我姐姐的。”

云青山此刻也如和煦的春风一般,他洋溢着久违与短暂的微笑,坦诚地应了句“是啊。”

“我今天来是依照你姐姐的遗愿,带你出宫去,你可愿意相信我?”

出宫?

花簌簌被震惊到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如今出宫的机会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地摆在她的眼前。

她体内蠢蠢欲动的心告诉她此刻要立马答应云青山的提议。

她想出宫,想极了。

这里太冷了,她早就开始想她的师傅和师兄们,也想念在应觉观内无忧无虑快活的日子。

可不知怎么了,她此刻却无法说服自己答应下来。

“姐姐为何一定要冒如此大的风险让你带我出宫?”

缠绕在胸口的钝痛之感一瞬间让云青山落寞灰暗了起来,沉默了片刻,才哑然说:“因为你们的母妃当年害怕你们在宫中无法平安长成,将你与阿言一同偷偷送出宫去,可在紧要关头却被人发现了,情况危急,只能送一人出宫,你母妃选了你。你母妃临死前将你的去向告诉了亲信,一定要护你周全。”

“后来证明你母妃是对的,阿言在这宫里没有一天是快活的,是能顺着自己心意活着的,你不知道她有多羡慕你。每年你的生日,也就是她的生日当天,她都会去应觉观偷偷看你,再假装同你在一处吃一碗长寿面。后来阿言病重,她害怕自己死了,会让你重复她的惨剧,拼了最后一口气让婢女传话给我,若是你被寻回,被逼和亲,便让我带你出宫。”

原来她不是被抛弃的那个,她才是母亲和姐姐付出巨大代价保全的那个,花簌簌即难过又庆幸。

只是,她不能出宫。

“我不愿出宫。”

云青山未曾预料到花簌簌会拒绝他的提议,否则便不会有花簌簌自尽的传闻,他追问道:“为何?你明明不愿和亲,为何不同我出宫?”

“我出宫后,我宫内的婢女们该如何处置?把守的侍卫又该被如何处置?云府上下又该如何被处置?我的命没有那么金贵,需要这么多人的命来换。”

云青山说:“可是……”

花簌簌立即打断了云青山的话,说:“我已经决定了,而且不会改变。只是要白费你与姐姐的苦心谋划。”

说完,花簌簌便带着顾尔顾自离去。

花簌簌同顾尔刚走不远,假山后的人翻身跃至云青山身旁,恭敬地行了个礼后,随后轻声问:“主子,公主担忧也是奴才的担忧,奴才劝过主子多回,我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将公主带出宫,若时候败露,一定会付出难以估量的代价。”

云青山嗤笑了声,看着花簌簌离开的背影说:“楚间啊,你还是太不了解我们这位当今的圣上。他忌惮我们云家多年,姐姐忍气吞声那么多年,苦苦支撑着。我与阿言两情相悦,以我的出身,难道还配不上公主吗?可他为了打压云家,还是将我们深深拆散,楚间,我们的存在就是错误,错上加错又何妨。”

楚间心疼地看着落寞的云青山,当年他是多么的意气风发,才华出众,为了保全云家便成了这副模样。

楚间强压下喉头的哽咽,说:“主子还是为皇后娘娘考虑考虑,娘娘此时已经备受冷落,若是主子和云家出了事,没有了依仗,她又该如何自处。”

云青山听了,沉默了良久,最后叹了口气,默许了楚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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