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蕊殿外
花渐遥背手而立,左手手指漫无目的地打着拍子。
以金桂子等为首的猜不到花渐遥的心思,只能陪着他等着。
以前就算再忙三五日也会来一次,蕊公主走之后花渐遥便再也没来过了。
这是花渐遥来含蕊殿间隔最久的一次。
金桂子余光看到柳扶风的身影,立马上前对花渐遥说:“皇上,柳大人出来了。”
花渐遥应了一声,待柳扶风走至自己身旁,这才问:“如何?”
柳扶风掀起官袍的衣摆,恭敬地行了个礼,一举一动一如往日那般文雅,只是目光却多了几分看不清道不明的深邃。
“回皇上,公主深明大义,愿为国家大义,往夏国和亲。”
花渐遥听了这消息却并无喜色,沉默了片刻,转身看着脚边跪着的男子,即使已经这么低的姿态,却能从他挺立的背脊看出傲气与根骨。
他的目光中带着锐利的探究,柳扶风能敏感地察觉到花渐遥的目光从他周身又扫视到了自己微微低着的脸上。
须臾后,这才听到花渐遥冷哼了下,说:“她倒是对你另眼相待。”
“既然这事你办成了,这身官袍便穿着吧。”说完,花渐遥转身迈步离去,也不瞧跪在地上的柳扶风。
待花渐遥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柳扶风舒了口气,正欲起身,左腿却一瞬间失了力气,膝盖硬生生撞在了地上。
宫内的地面,大多是用打磨光滑的鹅卵石铺成的,膝盖骨撞击到鹅卵石上发出了闷声,尖锐的疼痛,瞬间让柳扶风生出了细密的薄汗。
“可不得了,还是让奴才扶着柳大人你吧。”
按照以往自己的脾气,肯定是不愿意让人扶着的,可今日实在是连抬手的力气也没了,也就任那小內侍扶起自己了。
“有劳。”
小內侍扶起柳扶风后,却很有眼力见地松开了。
“柳大人对宫内不熟,随奴才走吧,奴才给大人带路。”
柳扶风微微颔首,柔声说:“多谢。”
小內侍在前带路,周到细心地放慢了自己的步伐。
途径各种宫殿,宫女、內侍与巡逻的侍卫虽然不认识柳扶风,但是却认出了柳扶风身上绣着麒麟官袍,纷纷向他行礼,随后又偷偷打量着这又是哪位新晋的大人。
有胆子的大的宫女,飞快抬眼看了眼柳扶风,又低下头去掩盖自己面上的薄红。
小內侍突然停住脚步,久于沉浸骨子里的规矩和体统也难以掩饰自己眼神快飞跃出来兴奋。
“是圣女!”
随后转头对柳扶风说:“柳大人快行礼,圣女来了!”
柳扶风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看到小內侍已屈膝跪下,恭敬地磕着头。
抬头间,令四周众人虔诚跪拜的圣女一行人已然走近他,待看到来人容貌一愣,柳扶风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二人是如此相遇。
恍惚间,小內侍好心地拽了拽柳扶风的衣摆,示意他赶紧行礼,不要惹圣女不悦。
这个想法如果被华圣楼的人听到,怕是少不了惹笑话。
相传华圣族的最初代的圣女为了华国的安定与平和,与天神交换,获得了能预知国家命脉的能力,但是相应的将要舍弃生而为人的七情六欲。
否则轻则丧命,重则影响一国国运,陷国家百姓与水火之中。
所以世世代代的圣女都严格信奉这一规定。
如此这般,哪还会不悦呢。
柳扶风屈膝向圣女行着三跪九叩之礼,待礼成后也同身旁的众人一样期待这个能与天神交谈的圣女赐予自己福气。
圣女却并未如众人想象一般赐福,众人的头虽紧贴这地面,但都好奇地紧。
柳扶风眉头微皱,不露痕迹地往后挪了一步。
谁知圣女不仅没有体会到柳扶风的用心,反而还迈了一小小步试图靠近他。
“九音。”
右司风慢及时拉住了九音,温柔的话语中还带着警告的意味。
左司暮雪看着九音收回的脚步,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风慢。
九音在风慢的提醒下,瞬间清醒了,幸好,自己并未犯下难以挽回的过错,否则怕是免不了殃及他。
“华圣相佑。”
听到圣女说出的这句吉言,众人都松了口气,起身站在原地。
九音迅速迈步离去,好逃离那双让她沉迷的眼睛。
那日,她昏迷前最后看到的那双眼睛,眸若星辰,只一眼便望了进去,恍若藤蔓一般,丝丝缠绕,还未等人察觉,便已生的极其烂漫。
其实如今这般境地,九音不怪柳扶风,不过是两相比较,自己的分量太轻罢了。
她上前不是想去质问,也不是哭诉,只是想问问他可还好。
虽然极力掩饰,但是九音还是能他身上看出疲惫与失落。
九音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闭目将自己心头这些繁杂不堪的思绪强压下去。
一切都已然结束了。
不是吗?
九音一行人离去后,小內侍用手肘轻轻地顶了一下柳扶风,试探地问道:“柳大人与九音圣女是旧相识?”
柳扶风笑着回到:“如此便好了。”
小內侍摇了摇头,引着柳扶风离宫。
柳扶风跟在小內侍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末了还是瞥了一眼九音离去的方向,想着终究是自己亏欠了她。
华圣楼
往生殿
“跪下。”
九音服从地跪在往生殿先去的圣女灵位前,而端坐在殿内中的那一身素白出尘冷绝的女子便是华国当今第三十八代圣女,也就是九音的师傅明尧。
明尧漠然地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九音,温柔又带着疏离地说:“你可知错?”
九音见惯了明尧这般样子,仿佛一切人事都不会引起她内心的任何波澜。
“九音知错。”
明尧起身,走至九音身旁接着问:“可该罚?”
“九音犯下大错理应受罚,师傅怎么惩罚我,我都认。”
“如此,”说着,明尧高声唤道:“传左右司。”
九音不解,抬头问道:“师傅?”
明尧瞥了一眼九音,并未回答。
明尧这样,反而让九音更是心慌。
“左司风慢,拜见圣女。”
“右司暮雪,拜见圣女。”
生死殿是华圣族最神圣的地方,这里只有圣女和做错事的族人才能进入,而历年来受罚的人,都会感受到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风慢和暮雪此刻哪里还计较往日里那些事,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便是无声地等待。
明尧淡漠地看着三人,随后皓腕翻转,薄唇起合,便施了个咒。
瞬间,风慢与暮雪感觉到体内气血翻涌,胸口如被劈开一般,可这不是最难熬的,最难以忍受的就是随之而来被人用手将自己的心脏一丝一丝撕裂的感觉,比凌迟更为残忍。
看着风慢和暮雪痛苦地捂着胸口的模样,九音瞬间就慌了。
九音忙跪着向明尧走去,双手攀上明尧的衣摆,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师傅,九音知错了,九音一人承担。”
明尧偏头看了一眼地上哀求她的九音,抬手将自己被九音拽着的衣摆抽离出来,迈步至一旁,任凭九音怎么求她,也不为所动。
九音看了眼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她的左手小指异常弯曲着,即使用尽力气也无法将其伸直,心里莫名地升起了一阵慌乱,抬头无言地看着明尧。
耳旁风慢和暮雪越来越难以压抑的□□不断地提醒着九音,她的无力和焦虑将她压的喘不过气。
只能这样了。
想着,九音将暮雪腰间的匕首拔出,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双手掌心划了一道口子,随后一把拽住风慢的手,也划了一道,暮雪亦然。
风慢和暮雪此刻根本无法思考九音的意图,只能本能的任由九音摆布
九音一手牵起暮雪的手,一手牵起风慢的手,默默地念着什么。
咒语一念完,九音瞬间便感受到了自己整个胸腔被撕裂的钝痛之感,一呼一吸更如钝刀割肉一般。
暮雪与风慢渐渐恢复了理智,喘着粗气,顺着自己被牵着的手向上看到了九音。
而此刻的九音承受着来自风慢和暮雪双份的疼痛,连抬眼的力气都消失殆尽。
“九音,你快放开我。”
风慢好似想到了些什么,想将自己的手抽离,可九音却越抓越紧,紧地让人无力挣脱。
风慢的话引起了明尧的注意,转身一看,久违地在明尧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起了怒气。
“冥顽不灵。”
明尧说完,随即又抬手施咒,继续加重了惩罚。
如果说刚刚的疼痛还是心口的,如今遍布全身,蚀心跗骨,痛入骨髓,九音紧紧地咬着双唇,不肯松开手。
“九音,你松手啊,”风慢此刻顾不得身份,焦急地将九音的手掰开,可九音抓的太紧,凭她一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
想着,风慢抬头看着暮雪,说:“暮雪,你快帮我将九音的手拉开。”
风慢冷眼旁观着,听见风慢叫自己,这才不紧不慢地说:“我为何要帮你,你我二人本就在替她受过,如今还要我感恩戴德吗?”
“是引混咒,九音在施引混咒。”
“引……引混……咒?!”
暮雪眼中的震惊瞬间吞没了刚刚的怨怼,抬眼看了看背手而立地明尧。
这世间若是圣女明尧不愿意相救,那便只有远在圣山的华圣族大祭司明滢能救九音了,她和风慢二人就算拼尽二人所有,也不过算勉力一试。
虽然暮雪非常不愿意救九音,只是这恩情太大,如若今日真的欠下这份恩情,怕是往后余生也偿还不清。
而暮雪最是讨厌欠别人什么,所以她忙敛了心神,同风慢一同念咒好解开九音的禁锢。
两人联合发力,好不容易将九音的大拇指掰开了一些,还未来得及开心,便看到九音面色煞白,眉头紧皱,痛苦极了。
风慢看这九音的模样,更是慌乱,与暮雪二人对视了一眼,各自捏了个更厉害的咒相抗衡,如此手掌间这才微微有了缝隙。
可就在风慢与暮雪二人庆幸快要成功的时候,九音如被人掌击了一般,身体向前一怔,口中不住地吐着血。
明尧无声地叹了口气,走至九音身旁,将她扶起,翻转皓腕,捏了个咒,掌心与九音的胸口相贴,与此同时,风慢与暮雪二人的手被瞬间弹开了。
待明尧收了掌,风慢这才舒了一口气。
暮雪目光复杂地看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九音,暗自想着没想到这华圣族下一任圣女是个疯子,不,也是个傻子。
因为没有人会在如此情形下使用引混咒,这等于是拿世间最锋利的刀去划一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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