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虎一双虎目亮晶晶地瞅着他,贾瑚脸上布满了期待之色。
涂渊心不够硬,面对一人一虎的目光沉默纠结半天,到底还是“嗷”了一声。尽管那一声听起来是那么的不情不愿、有气无力。
皇帝一干人等回到偏院便听见了鸡鸭、牛羊、狼虎各种叫声扑耳而来,脚步不禁一顿。
等踏进门,看到是涂渊、贾瑚和一头虎围成一团在榻上叫嚷,众人表情一言难尽到了极点。
“……多年未见你这般童趣过了。”
皇帝一开口,房间里各种的动物叫声顷刻戛然而止。涂渊慌乱抬头,望见皇帝那边的一大片人,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成了大番茄。
被看到了!没脸见人了!
罪魁祸首贾瑚浑然不觉涂渊内心已崩溃,好奇地摸着他的大红脸发笑。
……
王氏日子过得不好,即便是服用了带有安神成分的药,也睡得不甚安稳。
脑子昏昏沉沉的,她在一阵刺耳的哭泣声中烦躁地睁开眼睛。刚想骂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胆敢在她床头哭泣,便看见了贾珠哭得满脸泪水的脸庞。
王氏一瞬间彻底清醒,撑身坐起,满脸着急的问道:“可是你父亲打疼你了,我不都喊老太太去救你了吗?她怎还让你父亲打你?”
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老太婆真真是没用!
贾珠不言不语,只是加大声量哭嚎。
王氏视线搜寻下人,却发现屋里头除了他们母子,半个人影都看不到,登时火冒三丈。
“人都死哪儿去了,都给我进来!”她看向门外,气急败坏地喊道:“周瑞家的,快来看看珠哥儿伤着了何处,叫大夫来了没有?”
两耳接收到王氏的召唤声,屋子外面乱糟糟的下人们马上跑了进来。
她们多数人和贾珠一样哭哭啼啼的,脸上一派哀戚之色,模样仿佛家里死了老子娘。
王氏紧锁眉头,愤怒道:“我还没死呢,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怎么回事?”
丫鬟们低声抽泣,周瑞家的站了出来,摸了把眼泪道:“太太且安心,珠哥儿并未挨老爷的打,只是被家里的情况吓着了而已。”
“家里的情况?什么情况?”王氏拧眉连连问道:“我睡着的时候发生了甚事?和你们满脸涕泪有何干系?莫非……是谁死了?”
“是老太太?可是她的身子不是一向还挺健朗的吗?”能惹得他们二房的人如此悲戚,一定不是大房的人。怀着这种想法,王氏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人就是史氏。
周瑞家的摇头抹泪。
王氏登时心脏一紧,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惊叫道:“难不成是咱家老爷?”
周瑞家的仍然摇头。
王氏叫她弄得又急又暴躁,不耐烦地拔高声音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究竟家里面发生了何事,你倒是说清楚啊,想急死我不成?”
“太太……你听了一定不要太难过。”周瑞家的呜咽一声,抬首露出了绝望的神色,哭丧着脸解释说:“大房和二房分家了,咱们二房最迟后天就得搬离荣国府。”
“你们都疯了吗?老太太还健在,怎么可能会同意大房分家,让二房分出去过活?”王氏突然一笑,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众人,半点不相信。
“您不知道,这回老太太是分也得分,不分也得分了。”
周瑞家的泣不成声,在王氏出声开问之前说明真实的情况。
“上午皇上微服驾临咱们府上,发现咱们二房住在本应由大房居住的荣禧堂,震怒不已。大加斥责二老爷和老太太,当场就剥夺了老爷官位,削了老太太的诰命品阶。后来,圣上还出面给大房做主分家,勒令二房两日之内搬出荣国府。”
“不可能,我不相信!皇上是何等重要的人物,驾临荣国府,事前怎会一点风声没有?”
王氏僵硬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两眼紧紧盯着周瑞家的。“你实话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对不对?”
然而周瑞家接下来说出口的一句话,彻底令她绝望了。
“太太,是真的,您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周瑞家一字一句打碎她微弱的希望,道:“今日举朝休沐,皇上突然兴致来潮想看瑚哥儿养的那头虎,所以才微服出巡来了咱们府上,叫他撞破了府里的情况。”
分家?老爷被摘了官帽?
亦就是说,她非但做不成荣国府女主人的美梦,便连普通的官家太太都不是了?!
霎时间,王氏感觉天都塌了!
她脑子像是叫人用锤子重重捶打了一下,痛得简直想去死。
很快,王氏也加入了鬼哭狼嚎的队伍之中。
不过她承受不了这样的噩耗,哭了几声,就在脑子和心脏的齐齐抽疼中的情况下两眼一闭,身躯软倒在了床上。
屋内鸡飞狗跳,周瑞家的忙扑到王氏身上掐人中。
她竭尽全力,好不容掐醒了王氏,而后者双眼空洞地望着帐顶,一口血吐了出口染红了衣襟,马上又晕死了。
这一次,周瑞家的用出了八头牛的力气也没能再把王氏掐醒。
那日之后,二房和史氏的住处昏天暗地,贾政、王氏、史氏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机械木然地收拾家当。
两房的下人仿佛活在地狱深处,如履薄冰。不敢笑,不敢随便说话,不敢大声呼吸。
而就在这样好似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压抑气氛之中,两日的期限到来。
史氏不甘心自己带着失败者的姿态,如同一条丧家之犬离府,见皇帝不在,耍起了赖皮装病不肯走。
她这一病,“大孝子”贾政和“好儿媳”王氏便要留下来侍疾,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贾赦和张氏不好在史氏“病”的时候名目张胆的赶人。
而贾赦夫妻确实不好那么做,哪怕明知史氏无病装病,亦无可奈何。
时间就这样被史氏装病拖延了十几日,直到某一天贾赦受不了他们恶心的嘴脸,悄悄写了一封信塞给贾瑚,叫他交给涂渊。
于是,第二天宫里就来了一队禁军以及几名御医。
然后,面对史氏三人的黑脸,御医给史氏诊脉,断定她已病愈。
有了太医的诊断,史氏不好再继续装病。再看看周围一拨目光冷锐的禁军,不管史氏三人愿不愿意,接不接受,最终他们都只能灰溜溜的搬出了荣国府。
原本由于那天皇帝从贾赦身上得到了灵感,回去之后的第二天就催着文武百官归还欠银,导致朝中上下兵荒马乱,没心思了解别的事情。
是以,大伙儿并不知晓荣国府分家的丑闻。
如果史氏三人肯低调搬走,兴许还能保住一点脸面和声誉。
然而,经由史氏和贾政夫妻这一闹,引来了禁军。
这下子,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史氏不慈、荣国府二房鸠占鹊巢心怀不轨的丑闻。
别说是往常同他们交好的人家了,就连贾家的旁支都远着他们。
不再是朝廷命官,头上失去了荣国府的光环,贾政一房的处境日比一日艰难,日子十分的不好过。
想想从前的生活,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那么一瞬间的后悔自己当初的那些所作所为。
第50章
时下春光融融,绿草如荫, 莺啼燕语, 百花飘香。
恰是个外出游玩踏青的好时节。
早春时候, 皇帝送了一处位于香山的庄园给涂渊,他便选了某日不必去尚书房的日子, 邀了贾瑚去游玩。
当时庄园李子林花开正好,朵朵白若玉雪,贾瑚一眼就喜欢上了。
后来, 知晓那片李林他日会结出成片成片的李子, 想象着那样丰收的画面, 贾瑚就嘴馋了。
回去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跑去问涂渊李子熟了没有。
贾瑚问多了, 失落叹气的次数也多了, 涂渊看着颇为不忍, 挑了某一闲日又邀了他去庄园。
躺在马车上, 小脑袋垫着涂渊的大腿,贾瑚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摸着母虎的尾巴, 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十三哥哥, 你今日邀我去庄园, 是咱们的李子终于熟了吗?”
“瑚儿要摘六大篮子,一篮子留给自己吃,其他的送给阿爹、阿娘、太后奶奶、皇帝伯伯和莫先生!”
他脆嫩的声音里满含兴奋, 还没摘就已经想好了要送给什么人。
沉默少顷,涂渊语气犹豫道:“现下李子还是青的, 吃起来酸得要掉牙,得再有一月才能熟透。”
闻言,贾瑚瞬间变包子脸。
涂渊见状戳瘪了贾瑚脸上鼓起的两团包子,赶忙补救道:“不过,青的李子也能吃,摘回去做糖腌李子,脆脆甜甜的,味道比熟的还好。”
“而且庄园里的桑葚、枇杷、香瓜已经有一批抢先成熟了,等到了地方你爱摘多少摘多少。”
贾瑚因失望显得黯淡的眼睛一瞬间点亮,恢复为了璀璨的黑珍珠。“真的咩?”
“我何时曾骗过你?”
说话间马车停驻,涂渊掀开车帘快速瞥了眼外面,拍拍贾瑚的肩膀道:“到了,下车吧!”
贾瑚眼眸炯炯发光,兴高采烈站了起来径直跑出车门。
车旁乔公公伸开手想把贾瑚抱下车,不过贾瑚身后母虎的动作比他快,张嘴衔起贾瑚的后领轻盈一跃而下。
落地,它甩尾摆头,王之蔑视了乔公公一眼。
“……”
乔公公木着脸,僵硬凝滞于空的双手上移,面若无事地扶涂渊下车。
四周的宫人低头看地,纷纷嘴角上扬,忍着不让自己发出笑声。
涂渊朝贾瑚展开右掌,说道:“手呢,伸过来我牵着。庄园里头不同宫里、家里,许多路道不平坦,你走路总爱蹦蹦跳跳的,我牵着你安全一些。”
贾瑚快速将手藏在身后,“手不见了。”
紧随着,在一阵清嫩的笑声中,贾瑚迈着他的企鹅步,敦敦敦跑了进去。
不消一会儿,涂渊便看见他又敦敦敦跑回来,把手放到了自己的掌心上,笑得好看极了。
涂渊心中无奈又觉得好笑,用另一只手戳了两下贾瑚的眉心,牵着他往里头走。
庄园内花香和果香混杂,闻之不禁令人心生沉醉。
往果林的路上,贾瑚提着一个精致的小竹篮,鼻子一抽一抽地嗅着空气里的香味,不时的停步摘几朵路边的野花。
不多时,他的篮子里便挨挨挤挤的,塞满了五彩缤纷的花朵。
涂渊见他兴致勃勃的,也不阻止他,破坏他的好心情。
横竖只是一个篮子,塞满了后面侍从手里还有大把的竹筐、竹篮,再拿就是了。
涂渊想法刚一闪而过,那厢贾瑚就提着满当当鲜花的篮子嗒嗒嗒跑去乔公公身边,跟他换了一个空竹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