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之后田间地头喧闹的场景终于结束,村子又一派宁静,精力充沛的少年们又开始了上山下河四处折腾野物的日常。
刘湛对于猎野猪已经驾轻就熟,秋天的野猪最是肥美,不趁这个时候多猎一些要待何时?
何况这段日子刘学渊铁了心的不让宋凤林跟着刘湛上山霍霍,刘湛只好把满腔怨气发泄在野猪身上。
于是刘家的野猪肉多得都吃不完,不只是刘家,曹家张家闻家同样挂满了腊肉吃到来年开春还有富余。
刘湛跟曹壮几人一合计,干脆把野猪拉到县里发卖了分钱。
曹壮家有牛车,一车拉了两大两小四头整猪,临出发前刘湛却打了个转在刘家门外停下。
此时天方初亮,宋凤林已经起了打了水在窗台上洗脸。
前些日子他跟着刘湛或晨训小跑或上山野猎习惯了早起,刘学渊不让宋凤林跟着刘湛,这些日子宋凤林早起了便是看书。
“我们要下山去,你要一起来吗?”刘湛揪着手中的稻叶靠在门框上。
宋凤林抬起头,俊秀白净的脸滴着水,看得刘湛一阵心驰荡漾,宋凤林用眼神问下山去做什么。
刘湛忙道:“昨日猎了四头野猪家里腊肉多得都吃不完,我们打算拉到山下去卖,大壮有牛车不用走路,我们卖时你在一旁看着就行,卖完了咱们去林记吃一顿?”
虽然刘学渊不许宋凤林跟着刘湛野但也没拘着,每日在家确实无聊,宋凤林没多想便点头答应。
四头整猪都洗干净了码在牛车上,刘湛用稻草垫了副驾驶的位置给宋凤林坐,曹壮驾车,刘湛坐在宋凤林侧边,曹鸣李小连闻青山张小满四人坐在后面扶着猪。
今日正好是赶集的日子,武源县城那条石板长街人潮拥挤,六个少年居然带着四头野猪立即轰动了整条街。
虽然野猪肉在县城里也不是多稀罕的东西,但是整猪拉来卖的都不多,何况还是四头。
刘湛是个心思活泛的,他把整猪拉到县里当场开膛,一时博人眼球二是卖的就是新鲜,想买哪里现切哪里不怕没人买。
刘湛摆开架势一脚踩在野猪上叉腰叫卖。
“各位父老乡亲,这是我们山上的老猎人猎的野猪,个大的十个月大,个小的七八个月大,肉不柴鲜嫩可口比家猪肉要香,现只卖二十五文钱一斤,要买就趁早,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啊!”
普通的家猪肉也要二十文钱一斤,这稀有的野猪肉只贵了五文钱,很多人都能接受。
刘湛叉腰站在正中间主持大局。
“这位大娘,猪里脊是吧,小连,一斤猪里脊!”
“你说什么?这还不新鲜?你看看这肉的颜色,野猪凶悍非常我不可能活着拉下山吧?”
“好咧,这位大爷要三斤五花肉!”
曹壮负责开膛破肚,李小连曹鸣负责切肉分猪,张小满负责打称,闻青山负责收账,刘湛一人叫卖还价舌战群雄。
宋凤林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是公府嫡子从前的生活何其尊荣,宋凤林长到十五岁就没碰过烟火气,更别谈接触底层老百姓的市井生活了。
“都让让,都让让,你这头小的我整头要了。”来人是武源县最大的客栈悦来楼的方掌柜。
刘湛帮忙收钱收到忙不过来,一下子有人要买一整头猪,刘湛把钱塞宋凤林手里,忙去帮忙张小满抬猪打称,刘湛做主抹去零头算个整数八十斤,一共两千文。
方掌柜满意的付了二两碎银,便让随行的店小二抬回去。
有了方掌柜买了一整头猪在前,有更多原本在张望的路人也纷纷过来买个一两斤回家尝尝鲜。
“我跟你们说啊,这野猪是刚猎的可新鲜了,或炖或炒都很鲜美,保证不腥不骚。”
“你之前吃的很腥?那肯定是老猪,不信你买半斤回去尝尝,半斤才多少钱?我也不会骗你这么点钱。”
刘湛推销收钱两不误。
另外五个少年杀猪的杀猪称肉的称肉忙得热火朝天,不知什么时候钱都汇总在了宋凤林那,刘湛和闻青山收了钱便给宋凤林找零。
到了中午四头猪卖得干干净净,一共得银九千二百文,银钱分成七份,按往日规矩刘湛拿两份,其余一人一份。
宋凤林也分了一千文钱,本想推拒刘湛直接塞他怀里。“你负责管账,下回卖别的咱们还一起。”
那边曹壮拿到手一千文钱感觉走路都在打飘。
“这才多少钱。”刘湛十分嫌弃他没出息。
张小满笑得满脸傻气。“老大,野猪肉这么好卖,以后咱们经常来卖吧!”
“经常卖就不好卖了,今天乡亲们也是图个新鲜劲,偶尔卖卖还行,下回卖野猪你们来吧,我就不参合了。”刘湛把钱用布裹了裹塞进衣襟里,人多了能分的就少了,他不贪多这点钱。
刘湛本意是好,但是曹壮他们一听刘湛不来立即蔫了。
野猪肉卖得这么快也多亏了刘湛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原本不想买的人都被他忽悠得买了一斤半斤回家尝鲜。
刘湛见他们听到下回自己不来就泄气的蠢样,没好气的一人踢了一脚。“没出息,我最多跟你们再来两次,以后靠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闻青山嘿嘿一笑。“头儿,我们都跟着你跟习惯了,你不在我们都不会做事。”
刘湛拉宋凤林上车招呼大家。“走,去林记今天老子请客,想吃啥点啥。”
林记角落,七少年围在圆桌吃喝,大盘卤肉、大酱肘子、烧饼面条还温了酒,十五六岁正是吃穷老子的时候那风卷残云看得林记老板直乐,又给他们送了一盘炒肉。
林记的斜对面就是衙门,今日正好有囚车送来流犯,正拘在那等候发落,宋凤林不自觉的就定定的看着,回忆种种仿若昨日。
“看啥呢。”刘湛用手指把宋凤林的脸拨回来。“过去的事别想,快吃吧,面泡久了不劲道。”
宋凤林没说什么低头不紧不慢的吃着卤肉面。
对面曹壮曹鸣几个在争抢最后一块肘子肉,刘湛不管他们对宋凤林轻声问。“后山上的野枣树熟了,明日我们去打枣,你要一起来吗?”
“好。”宋凤林没想就点头答应了。
刘湛又问:“有没什么想买的?”
“银子留着吧,家里开销大。”宋凤林没有犹豫便说。
刘湛说:“你的留着,我的上交给我娘就行了。”
宋凤林摇了摇头,态度很明确不会留着,刘湛没有多说什么,目光落在宋凤林的发髻上。
那是一条粗布带子,前些日子赵氏扯了布回来正带着家中女眷赶制新衣,想来不久就能给宋凤林换掉身上的旧衣裳。
这日少年们吃饱喝足方驾车回家,牛车慢悠悠的踱着,曹鸣张小满两个鬼吼鬼叫着不成调的山歌,路上满地枯黄齐云山再过不久就入冬了。
第二日午后,七少年再次齐聚,每人身后都背着背篓爬上后山。
刘湛后面那面山坡因着大小碎石太多不能开成梯田一直荒着,山坡上长满了杂草和稀稀落落的树,没有人知道原来这片外面看来荒芜的山坡深处野生了几株枣树。
秋末冬来的时节正好,大红枣子都干在了树丫上用棍子一敲便扑朔朔的落了满地。
刘湛摘了两颗大的一颗递给宋凤林另一颗丢嘴里嚼着。“试试,可好吃。”
宋凤林用袖子擦了擦咬了一口,沁人心脾的甜。
刘湛见他惊讶的模样哈哈直笑。“想不到吧,这可是我们的秘密。”
闻青山边吃边捡边道:“去年捡的那筐大枣我娘卖了大半剩下的给锁在库房里,隔三差五才让吃一颗,还得躲着吃呢,生怕被旁人瞧见了。”
张小满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道:“我爹去问了,李大夫的医馆说是五十文钱一斤收购,老金贵了。”
果树在齐云山是稀罕物,酸涩的野果子不值钱,像大枣这种既能入药又能食用的果子自然金贵。
齐云山上寸土寸金,种田已是不易谁还有功夫种果树,还是刘湛发现了这片野枣树之后暗中照料才有这样好的收成。
大枣和枯叶落在一起,李小连和曹鸣负责把枣子扫成堆,其他人负责挑拣枣子,刘湛更是直接盘腿坐在地上。
宋凤林一开始还有些矜持但是蹲着实在太累便也放开了坐在地上。
“坐地上其实也没什么不同是吧?”刘湛朝他咧嘴一笑。
宋凤林没说话手里挑拣的动作不停,只是眼里有了两分笑意。
这片枣树大家都有份打理,每年收成都是平均分了各家,一连两日采摘每家能分得两筐。
刘家还是跟往年一样只卖一半留下一半给家里人补身子,又两天之后曹壮他爹驾了牛车几家人一起下山把枣子卖给李大夫家的医馆。
卖枣子是大人的事刘湛便不去掺和,他又带着少年们趁齐云山还没下雪去给枣树剪枝。
刘湛上辈子就在农村长大,爷奶有十几亩果林照料果树他自有一套。
他们在剪枝修树,宋凤林便坐在阴凉处看书,他本想帮忙但刘湛说这是技术活一时半会教不好只得作罢。
其实这不过都是借口罢了,刘湛向来不愿意宋凤林做累活。
傍晚夕阳映着下山的路,曹壮曹鸣李小连几个嘻嘻哈哈的走在前面,刘湛跟在宋凤林身后。
忽然刘湛拉住宋凤林的手臂示意他停下,没一会前面几个少年便走远了。
“给你。”刘湛从怀里掏出一条崭新的发带。
宋凤林愣住。
刘湛道:“上回卖野猪赚正好顺路一并买了,早该给你做新衣,因着秋收前家里没有余钱才拖到现在,我娘他们已经在赶制了,想来用不了几天就能做好。”
宋宜均的断腿前前后后治了几两银子,不仅掏空了刘家的私房还挪用了云中书院的用度,这些宋凤林自然都知道。
这次刘家全家做新衣买的也不是多好的料子,而刘湛买的这条发带布质上乘想必花了不少钱。
“你……不必如此……”宋凤林觉得什么情绪哽在喉咙。
也许是出身顶级世家又早慧的缘故他从小恃才傲物待人寡情冷淡,即便从云端坠下也并没有改变他骨子里的骄傲,他觉得刘湛真的不必如此。
宋凤林也不想自己寡淡的心增添点什么,君子之交淡如水便很好。
这时刘湛笑了,少年爽朗英气。“日子会越来越好,相信我。”
刘湛把叠的整齐方正的发带放进宋凤林手里。“我不会让喜欢的人过苦日子。”
什、什么?宋凤林愣了愣。
刘湛也不挑明只笑道。“走吧,早上我让娘今晚炖腊肉,隔着山坡都闻到香了。”
宋凤林那双好看的凤眼满是纠结,倒是刘湛一副无事人的模样,见状宋凤林又觉得自己多虑了。
世家子弟之间常以雅物寄情,只要相投便能以契兄弟许之。
从前朝起中原男风屡禁不止,到了大楚好男风者更是十有二三,家里娶妻外头又有好些契兄弟的世家子比比皆是。
世家子弟还会遮羞,百姓好男风便要直接得多,只要看对眼了往树丛里一钻就能成事。
往日里少年们凑一块也爱八卦,尤其是各种荤段子,十五六七的少年正是开荤的时候,私下里说话毫无避忌。
也就只有在宋凤林面前几个少年才会闭嘴不敢提半句。
刘湛不知道吗?刘湛不着急吗?怎么可能!他只是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回到家,堂屋已经摆了两桌丰盛的饭菜,赵氏催促两人收拾一下身上的泥灰过来吃饭,炖腊肉的香味醇厚诱人,两人赶紧收拾了过来开饭。
之后齐云山上下了第一场雪,云中书院放假,刘家内外忙着冬储。
过冬前刘湛也没闲着,捡木柴,修门窗,收地里最后一茬大白菜大萝卜,直到房前屋后包括走廊里都堆满了木柴,库房里放满了冬储,刘家这一片院落才彻底归于平静。
刘湛终于得空迫不及待的就想去寻宋凤林,但是刚踏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他这些日子上上下下的忙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洗澡洗头,想起宋凤林那谪仙般的身影,连忙滚去厨房烧水洗簌。
经过一年相处刘湛知道宋凤林极爱干净,想要靠近他必须得干净,若是身上有味道想进他的门都难。
刘家日子好起来之后便在厨房隔壁隔了一间澡堂,里面摆了个大木桶,刘湛烧了满满一桶水搓澡,把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搓遍了,头发也用皂角洗了两遍。
刘湛从澡堂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赵氏,赵氏见他浑身冒水似的怕他着凉,连忙压着刘湛到灶台边上烤火。
待刘湛收拾妥当已是午后。
齐云山的冬天那是滴水成冰,初冬的天气今天下雪明天雨夹雪,房檐上都是长长的冰凌,穿再多衣裳也不顶用只有猫在炕上才能熬过这一冬。
宋凤林裹着棉被在炕上看书,但整个人还是止不住地难受,一有大风刮过门窗缝隙便呼呼冒风,他感觉自己像是得了风寒但是又不像。
刘湛来时,宋凤林整个恹恹的脸色也不好。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刘湛想摸上他的额头却被躲开了。
“没事,我从小畏寒。”宋凤林淡然道。
平日相处宋凤林一向如此疏离刘湛早就习惯了,他也没放心上一骨碌爬上炕。
“炕烧大了吗。”刘湛摸了摸炕面热乎乎的没有问题,看来确实是他畏寒。
“再烧我就得烤熟了。”宋凤林难得幽默。
刘湛认真道。“就得烧这么大,再过些日子大雪下来能有齐腰深。”
宋凤林被唬住了。
刘湛一笑。“要不然怎么叫猫冬呢。”
之后又过了半月,齐云山开始扬起漫天大雪,刘家三兄弟和刘湛每天早晨起来都要扫雪。
一日不清便要淹没走廊把路堵死,还有屋顶上的雪也要几日敲一次以防把屋顶给压塌了。
即便是在猫冬的日子刘湛也没有一日躲懒,这日刘学逸说是风寒,刘学礼懒床起不来,刘学渊去敲房顶上的雪,刘湛一人扫走廊。
齐云山被称为极北苦寒之地不是没有道理,北风像冰刀子似的扎人,宋凤林踏出房门觉得大片的雪白扎得他晃神。
“大冷的天出来做什么?”刘湛意外,看到宋凤林比雪还惨白的脸立即道。“你的气色怎么更差了?”
宋凤林定了定神拿起扫帚帮忙扫雪。“没事。”
此时的宋凤林看在刘湛眼里像极了一只仰着下巴目空一切骄傲到骨子里的猫,刘湛很肯定若有人现在去触碰他一准得炸,同时刘湛也很肯定他定藏着事。
停下手里的动作,刘湛盯着宋凤林苍白的脸道。“你这扫雪的动作不对。”
宋凤林愣了一下。
“我教你。”刘湛放下自己的扫帚一步跨过去握住宋凤林的手,触手骇人的烫!
宋凤林要抽手刘湛不让,有些恼了他瞪向刘湛。“松手。”
很好,会瞪人了。
刘湛夺了宋凤林手里的扫帚二话不说将人拽回房里,碰一声甩上门,刘湛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摸上他的额头。
“你不要命了!!”
宋凤林挣开不说话。
刘湛气得仰头。“我带你看大夫去!”
“不用。”宋凤林眼里难掩难堪。
“不看大夫这高烧躺着能好?”刘湛不自觉的提了声。
他早就瞧着宋凤林状态不对,只是宋凤林防备着他,刘湛一直没机会近身。
宋凤林懊恼。“我已经好多了。”
刘湛懒得跟他犟。“今天放晴正好能下山,我带你下山去!”
说完刘湛大步出了房间去寻刘学渊,一时惊动了刘家上下,也许是病情败露宋凤林也撑不下去了,才一会的功夫刘湛就见他已然迷糊,再严重些怕是要休克。
“这可如何是好!”宋宜均吓坏了,急得六神无主。
刘家人也吓住了,要知道当年刘学逸的长子就是这样没的。
“我去请张大夫过来。”刘学渊说罢要出门。
这时刘湛带着曹壮曹鸣两兄弟回来了,三少年身上落满了雪,想必是一路涉雪回来。
刘湛沉声道。“张大夫那些土方子治小病小痛还行,这样重的高烧如何能治,我背凤林下山去寻李大夫,有曹壮曹鸣陪着你们莫要担心。”
“这样大的雪如何下山!”刘学渊瞪大了眼。
“我们冬猎也是这样上山如何不能下山。”刘湛不想再拖延,他拉起宋凤林在曹壮曹鸣帮衬下背上背,又用带子把人绑在身上防止人往后仰。
“我随你们一块去。”刘雪渊着急道。
“爹,方才大壮他爹要去我都给拒了,我们能行,你别担心。”刘湛扯了毯子披在身上把宋凤林罩住。
曹壮道。“院长请放心,我们有经验不会出事。”
曹鸣也帮忙解释。“去年的雪比今年更大我们也这样上山去打野猪,今天放晴了路上不难走。”
三人穿的都是羊皮袄子保暖不是问题,唯一只有路上险情,大雪封山可不是闹着玩。
临出门前赵氏塞了三两银子给刘湛,刘湛握了握赵氏的手。“别担心,今天回不来明日一定到家。”
说罢刘湛领着曹家兄弟涉雪出门。
路上的雪没到了大腿肚,出了村就更难走,大雪盖住了道路只能靠记忆分辨哪里是路哪里是田埂,为了安全曹壮拿着杆子在前面探路,以免踩错了给翻下山去。
宋凤林知道发生什么事奈何睁不开眼,薄薄的眼皮却仿佛有千斤重一般,他枕在刘湛的肩膀上听着耳边粗重的呼吸,感受得到刘湛深一脚浅一脚走得小心翼翼。
曹壮大叫一声不好。“头儿!前面大雪塌方把路淹了!”
只见远方盘山的路被山上崩下来的大雪掩埋了一段,人要涉雪过去根本不可能。
刘湛面沉如霜。“换路!绕道东流村!”
刘湛能感觉得到宋凤林越发粗短的气息,即便隔着兔皮袄子刘湛也能感觉得到背上的人不正常的热,刘湛心急如焚。
宋凤林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刘湛骂自己是傻瓜,他实在醒不了又睡了过去,待他再次有知觉耳边是李大夫的声音。
“快把袄子解了把人放上炕。”
“来人把祛热散拿来兑了水喂下去。”
“我来。”刘湛接过药,宋凤林还算配合一喂便喝。
李大夫沉着脸把脉。“寒气沉郁入骨,旧疾沉疴,观此脉象最少得有一年了,不好办啊……”
刘湛恳切道。“请李大夫救命!”
李大夫点头。“老夫明白,只是为了救命只能下重药,唉,雪上加霜怕是要坏了根本于房事有碍。”李大夫捋着山羊胡子直摇头叹息。
“还这样年轻,可惜了。”
刘湛整个一愣。
宋宜均受了这样重的伤,宋凤林怎么可能一点事也没有,只是每有不适他都强撑着不说,直到入冬一股脑发作撑不下去这才被刘湛看出端倪。
此时刘湛满脑子都只有救命一个念头,他坚定的请求李大夫务必救命!
李大夫奋笔直书开了方子让药童立即抓药,又给宋凤林施针放血,中医博大精深刘湛这现代灵魂也看不明白,只见施针之后宋凤林的脸色没那么难受便松了一口气。
不久药童端来煎好的药,刘湛亲自喂了,浓黑的药一喂下去宋凤林便开始大量盗汗,刘湛吓了一跳看向李大夫。
李大夫拔下最后一针不慌不忙道。“出汗就对了,寒毒发出来高热便能褪。”
“谢谢李大夫。”刘湛也不敢质疑,心道出这么急的汗很容易休克,古代不能吊水只能给宋凤林多喂些水补充。
李大夫站起来擦了擦手。“这病房往日人满为患,冬日里都空着你们就在这睡一晚吧,老夫让下人送些吃食过来,明日再回去也不急。”
刘湛忙拱手道谢。
李大夫笑了。“老夫的外甥正是刘院长的学生,不必客气。”
原来如此,难怪刘湛等人能得如此礼遇,刘湛还是再三道谢。
不久之后药童送来热饭热菜分量够多,三少年也不客气敞开了吃,刘湛吃饱了又去寻药童要了碗粥回来喂宋凤林。
此时天色渐晚,曹壮曹鸣两兄弟吃饱便在炕床另一侧睡下,刘湛回来时两人已经鼾声如雷。
刘湛没好气的摇头,他坐在炕沿上扶起宋凤林的头,轻声劝。“来,喝些粥水,你身体太虚了不吃些东西熬不住。”
宋凤林实在难受,咽了几口便吃不下去,刘湛只得把碗热在火盆边等他夜里好一些再吃。
刘湛一遍又一遍的给宋凤林擦汗喂水,见宋凤林汗出的实在太多,刘湛忙又去找药童讨了些红糖化在水里喂给他。
许是李大夫有交代,药童今晚也守在病房里。
夜里万籁俱寂,刘湛卧在宋凤林身旁打盹,药童一个激灵醒来忙去端药。“差点坏事,要喝第二服药了。”
这药太烈了宋凤林每次喝完便盗汗,刘湛提心吊胆了一整晚,直到黎明时分宋凤林的高热终于被压下去,刘湛这才睡了个囫囵觉。
第二天上午醒来,宋凤林只觉得身体沉重得动弹不得,他动了动干涸的嘴唇,想说话嗓子疼得说不出来。
“醒了?”他一动刘湛便立即惊醒。
“要喝水吗?”刘湛立即端来温水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着。
刘湛抬眼却见宋凤林正看着自己,那双让刘湛一眼便喜欢上的凤眼此时暮气沉沉,刘湛心中一痛,他知道宋凤林这是在怪他为什么把他救活。
刘湛放下碗,眼中带着心疼。“父母至亲尚在世,你怎能有这样的念头。”
宋凤林疲惫的闭眼。
刘湛知道他在听又道:“有我在一日不会让你过苦日子,我的都是你的,明白吗?”
宋凤林眼皮下的眼珠颤了颤。
“粥还热着呢,吃一些吧?”刘湛温声劝。
宋凤林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刘湛端来稀粥一点一点的喂着。“吃完咱们就回家了,李大夫开了药回去按时服用便行。”
三少年重新整装出发,刘湛蹲在炕沿示意曹壮曹鸣把宋凤林扶上来。
曹壮实心眼的道:“头儿,你昨夜都没怎么睡,不如我来背吧?”
刘湛废话少说的白了他一眼,曹鸣是个机灵的忙扶起宋凤林。
昨日宋凤林病得昏沉,今日清醒了一些,这会趴在刘湛背上只觉得既尴尬又羞愧,上山的路这样远,刘湛背着他得多难走。
“要不我还是……”宋凤林十分纠结。
刘湛充耳不闻用布带子在两人腰上扎了两圈,而后披上毯子站起来,步伐坚定背着宋凤林踏出医馆。
庆幸的是连着两日放晴,头顶的蓝天碧空如洗。
出了县城上山的路都被大雪掩埋,三人循着昨日的路往回走。
因着没下雪昨日的痕迹还能辨认,即便如此三人还是走走停停十分不容易,可想而知昨日涉雪下山有多艰险。
忽然刘湛愣了一下,宋凤林缓缓靠在他颈侧,刘湛勾了勾唇,心里高兴脚步也轻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