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子深吸了一口气:“……要跑吗?”
“不用,稍微快一点。”元欲雪说,“可以甩开它。”
“狗”的速度很快,如果一直保持在它的正常速度,它抓住玩家几乎只需要用到一分钟。但幸运的是,每次它进入密道的时候动作似乎会迟钝一些,给予了两名玩家逃生时间的余裕。
以至现在起,元欲雪选择线路的要求除了能横跨多个区域、具有多个以上的出口以便灵活变动路线外,对密道长度也进行了计算,确保能将“狗”的减速状态保持在最大化。
最开始的时候,裙子注意到梦魇手表的表面颜色浓淡变化的很明显,有时候是淡淡的粉红色,像飘着一层雾气;没过一会又变成尖厉的猩红,那色泽几乎让裙子以为鬼怪已经跟到了自己的背后,他们已经被发现了,游戏失败。
但好在提心吊胆的想象一直没发生。
元欲雪刻意绕了些路。
他需要计算“狗”的具体速度,和不同密道地形对它的影响。
不需要用梦魇手表的判定距离,元欲雪的侦测机制就能做到这一点。不过出于双重确定的原则,元欲雪还是抽空看了两眼手腕上的道具,从它的反馈上可以看出判定一致。
密道的长度、空间、蜿蜒程度对“狗”的追踪速度都有影响,越长而曲折,狭窄的密道,“狗”的速度越慢。
通过一次的密道,对“狗”的减速效果会大幅削弱,或许再一次经过时,就会彻底失效。
所以线路不能是完整闭环,每条密道的利用机会只有一次。
在发现这点后,元欲雪重新规划了路线。
从这刻起,梦魇手表再没有发出鲜红色的“高危警告”,几乎一直维持在淡淡的粉色状态。
最惊险的一次,“狗”似乎已经快要贴近,道具的警告也抵达至高危级别。
元欲雪他们钻出密道,来到了穹顶高阔、堆满着厚重纸质书籍的书房当中。元欲雪几乎是没什么反应时间的,他立即启动了书柜上的开关——只是和其他密道相比起来,无非是隐藏得较隐蔽的机制不同,这次的机关开关,居然要解一盘棋盘!
那一瞬间,裙子的冷汗已经下来了,寒毛直竖。
思考的时间太紧迫了,他们已经被堵死在了书房当中,没想到连机关都在坑人。
但是没等裙子努力冷静下来,看清那棋盘的时候。她的视线中就出现了新人骨节修长,白得晃眼的手指,很迅速地挪动着黑色旗子,下一秒,书柜后隐藏的密道对他们露出了森森洞口。
裙子的思绪已经混乱了,不过反应能力却还是很敏捷,立刻就和元欲雪一起钻进了密道当中。
入口合住的那一瞬间,她似乎都听见了书房门被某种东西撞开了,然后那种密集的、像是四只脚在爬行的脚步声就坠在身后。
和死亡擦肩而过的触感太鲜明,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跑出了一段路,紧绷的精神才放松下来,猛地吸了一口气。
裙子的肺部都憋得发疼,出现了明显的缺氧后遗症。
幸好,他们逃出来了。
这时候裙子才有空暇,回忆起来刚才差点坑死他们的那一幕——还好元欲雪的棋盘解得快。
敬佩感油然从心底腾空升起,裙子的眼睛在昏暗的密道中都有些发亮了:“元欲雪,你好厉害,真的太出色了——”
“谢谢你救了我。”裙子开玩笑般,似真似假地感慨道,“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元欲雪听过很多人说他很强。
哪怕是他的制作者,被称为战争机器人之父的那名伟大人物,都曾经用狂热的目光注视着元欲雪,用他的母语疯狂地赞谓他。
“你是我最完美的造物。”
“最强大的人形兵器。”
那些来自人类的、同伴的,敬畏又警惕的目光,无不很好的辅证了这一点。
但从来没有人说过……元欲雪是“厉害”、“出色”的。
因为他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一切都是他职责当中的一部分,是他为之诞生的命运和理由。又怎么会有人因为他做到了应该做到的事,去感慨他很出色。
所以这样的话,对元欲雪而言很陌生。
更陌生的还有那句“谢谢你救了我”。
他当然救过很多人,但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
不会有人对工具道谢。
倒是有很多人类,因为救援不及时,将失去珍贵物品的悲戚、对灾难的惶恐和愤怒,一股脑的爆发出来,倾泻在工具的头上。
“为什么才来!现在才来有什么用!帝国为什么要圈养这些一点用都没有的废物!!”
“恶心的机械,离我远一点。”
“总是这样……到底为什么还有人学机器人维修啊。送他们去当炮灰算了。”
元欲雪是缺陷品,在他程序错误的时候,也因此受到了更多仇视的目光。
以至现在的元欲雪,反馈而来的情绪只有陌生和疑惑。
……救人类,是一件值得被感谢的事情吗?
机器人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元欲雪陷入了思索状态中。
他想事情的样子还是挺明显的,虽然脸被面具完全遮住了,但睫羽会垂下来,遮住那双黑沉的眼。
裙子以为他在想接下来的躲藏路线,不敢开口打扰,连脚步声都放轻了很多。
“……不客气。”
半晌,元欲雪突然开口道。
这是他在搜索过一些记载的人类资料后,得出的标准答复。
“啊?”毕竟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裙子都没反应过来元欲雪是在回自己的话。
等她意识到后,心理活动从:原来元欲雪在想怎么回答吗、不不不他应该是在思考路线、所以在思考的时候还要抽空回答我吗他人真好、不行我不能再打扰他了——实现了四重的跳跃。
于是裙子连忙点头,红着一张脸没说话,害怕哪里又打搅到了元欲雪。
他们穿梭过了书房密道。
在游戏开始前,他们的计时工具已经被安德烈收走了。对游戏时间也只能靠心算默记。
裙子对时间不算敏感,但也差不多感觉的出,二十分钟快结束了。
他们能赢。
相比起来,元欲雪的计算时间可以精确到秒——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三分零二十二秒。
按照现在的趋势,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几乎是必赢的结局。
昏暗的密道中,雪白手腕上的表盘又微微一亮。
……不应该。
元欲雪想。
按照他计算的距离,现在还不到道具的感应范围才对。
何况他始终追踪锁定着“狗”,对方距离他们的确是安全距离。
道具出错了吗?
元欲雪垂着眼看着它,黑沉的眼像落进了一片湖底,冰冷而寂静。
不对。
为了节约为数不多的能量,元欲雪只追踪了“狗”,并没有对其他位置进行持续性追踪。
这时候他重新搜索附近地图,迅速锁定了异样。
——是另一只“狗”,从道路的尽头,向他们狂奔而来。
安德烈从来没有说过,追踪者只有一个。
这时候其他玩家,可能都要被安德烈这种符合规则、偏偏又显得下流无耻的行径给气得心态搞崩,破口大骂了,这完全就是在给人下套,还是极不公平的竞争。
但元欲雪没什么感觉,在发现场上情形变化后,他立刻就改变了应对方案,重新调整路线,顺便告诉了裙子追踪者的变化。
裙子在那一瞬间蹦出了一个经典的嘴型,没骂出声。
在两只鬼怪的夹击之下,元欲雪和裙子的速度被迫提高,他们奔跑在密道中,身形很快,险之又险的和“狗”擦肩而过数次,最后来到二层最大的衣帽间当中。
无数面的镜子,映出了元欲雪清癯的身形,和裙子跑红的脸。
裙子毕竟是老玩家了,经过的追逐战数不胜数,这点路程还累不到她。
元欲雪去打开镜子背后的机关,只是在密道即将露出时,动作微微顿住。
裙子现在的精神高度集中,她立刻意识到什么:“怎么了?”
“不能过去。”元欲雪平静地说,“第三只狗,在从这条密道过来。”
裙子目瞪口呆,忍不住发出了短暂的一声。
“……草!”
距离游戏结束还有几分钟,他们不可能放弃。
元欲雪若有所思地盯着衣帽间的大门。
如果他在“狗”进来的一瞬间,弄瞎它的眼睛——
是不是不算被抓到?
这对反应速度和准确程度要求很高,元欲雪的指尖微动,似乎在模拟战斗下的某种精密操作,裙子就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我有个道具。”裙子神情其实有些犹豫,但因为时间紧急,她还是迅速交代完:“叫做榴莲炸弹——三分钟内,任何角色都只能闻到榴莲的味道,一次性道具。这个‘角色’单位里,应该包括了干扰这种追踪型鬼怪!它们虽然发现了我们在衣帽间中,但可以用道具,模糊具体的位置。”
裙子说:“在这三分钟里,我们藏起来。”
裙子迫切地等待着元欲雪的答复,好像他认同了,这个方案就一定能成功。
而元欲雪看向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