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咖啡店出来,白简和徐昭回去的公交车上,徐昭在空空荡荡的车厢后排,挥开白简的出言:“‘嘘’不了,老实交代,你把人家怎么了?”
“什么叫我把人家怎么了?”白简苦闷,比划手势,试图解释,“不是我把人家怎么了,一切的开始,都是因为那杯……”该死的咖啡。
白简话语卡在一半,怎么也冒不出来。
徐昭环胸看她,眉梢一扬,懒散的尾音透露几分漫不经心,“嗯?”
“算了。”白简收敛状态,恢复平时里的冷淡样子,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你不信的话,我说再多也没用。”
这种事情,白简又不是没在徐昭这里经历过,犯不着再傻乎乎去尝试一次。
远处的鸟儿掠过广袤的天空,风从窗户缝隙钻进来。
徐昭不知道想到什么,神情怔楞,又马上正了表情,转过身子面对白简,在风起的这时候很想将所有事情都告诉白简,亲手撕开他和白简之间的结缔。
想了想,忽恍惚过来,他和白简的间隙或许并不是因为他背负在肩上的那些事,只是因为当时他没有好好经营两人的关系,在那会儿没有那么坚定的选择白简。
吁了口气,徐昭闭口不言,身子松散,靠坐在公交车最后排的椅子,和白简并肩坐在一起。
白简面朝窗玻璃,瞥着里头隐约映照出的徐昭侧颜,思绪停滞。
徐昭毕竟还有一身伤,现在依旧是个偷跑出来的不乖病人,身子虚弱的紧,外加今天回去有点晚了,睡意愈加跟着车子的摇晃绵绵增长。
徐昭靠在椅背,脑袋往上抬,展露出优越流畅的下颌线条,俊朗白皙的五官不断略过外头的霓虹光彩,斑驳光影中,少年期之后的青年状态的徐昭,挺立了几年的尖刺都在这会儿尽数褪去。
只留一个软糯的灵魂本体。
公交车仍旧摇摇晃晃,催促人们的困倦。
白简坐在徐昭身边,看着跟前人逐渐朦胧阖上的双眼,以及头靠在椅背迷迷糊糊睡去的疲惫样子,心脏深处的某块不经意被戳到,柔然四溢。
她上下咽了口水,瞥着久违没有这么细致瞧过的跟前人的精致容貌,被周身萦绕的困意催眠了似,情不自禁伸手,轻到不存在地碰了碰徐昭柔软的碎发。
初次重逢,和徐昭在烟火节见面的那天,他给白简的第一印象便是高了、瘦了、气质更清爽干练成熟了、头发也更短了。
养病期间,一直没时间也没机会去剪头发的徐昭,头发长长不少,差不多回到了他高中时候那种长度,刘海弧度擦着眉梢,乌黑的发丝蓬松飘逸,衬得那双如墨的瞳孔愈加深邃……
忖着,也同面前那双没什么波澜的眸子对视着的白简,眨巴着眼睛,保持还在浅浅撩徐昭发丝的动作,后知后觉着回神。
完了,被抓包了。
怔楞期间,白简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或者说不想做什么亦或尴尬亦或掩饰窘迫的表情,只想装作自己是一动不会动的木偶,把存在感降到最低为止。
良久,脑袋持续短路的白简看到面前人歪下矜贵的头颅,自主将毛茸茸的脑袋乖乖送到白简手心,猫咪撒娇似蹭蹭。
大概是真的困了,脑子有些迷糊,徐昭抵在白简掌心,鼻间呼吸炽热,软着语调哼哼唧唧,几声示软娇媚到了骨子里,风情万种下是侵袭而来的可爱。
“困……”小心缩在她手掌下的大高个子,平日习惯了独当一面的徐昭,肆意对白简展示着最柔软的一面,毛茸茸的脑袋瓜轻轻蹭蹭白简,手心泛起的痒意一路传到了心底。
独属徐昭的那片心湖,以为早就不会再漾起涟漪的湖泊,彼时正被清风拂过水面,盈盈绽开了水波。
胸腔口,不断跳动着的那颗心脏,以一下下沉稳强烈而又快速的心跳在提醒白简,她的这颗心,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
上次和徐昭一起坐在公交车后座的时候,那种心情是截然不同于这会儿的。
她……
该不会……
徐昭那边的头颅蓦然一重,真的失去了全部力气,困倦逃入梦乡,脑袋顺势枕靠在了白简的肩膀处,睡得香甜。
白简扬开方才被徐昭借用来撒娇的那只手,抿着唇瓣叹口气,打算双手环胸着一本正经坐回去,免得吵醒了徐昭,又引来面面相觑的尴尬劲儿。
无奈徐昭倒的姿势有些巧妙,白简的另只手收不回,要想不强制透过徐昭的脖子收回,只能作虚虚环着徐昭的姿势。
还真是憋屈的没办法。
白简又无声叹口气,胸膛气急地起伏一下,自我顺理情绪。
没事的,就几站路而已,忍一忍也就到了。
等到站了,她就马上推开身上这头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家伙,避免尴尬,马上跑下车逃回家里去。
想到这个,白简又托了托腮帮,思考自己爸妈找自己,到底会是有什么事情。
她的手机还落在医院,身上套着临时买来的新衣服,崭新漂亮的新衣服之下,是白简偷懒没换掉的病服。
细细一回索,白简的脊背一阵冷汗,心脏也不住打颤,脑中展开了不好的想法。
她爸妈突然托徐昭带话叫她回家去一趟,不会是发现她从医院偷偷跑掉了,所以要来兴师问罪了吧。
之所以叫徐昭传话,会不会又是因为,他们还想借徐昭来发挥一下即将散在白简身上的怒气,将更大的罪名扣在她脑袋上?
白简简直越想越恐怖,牙关都在颤栗。
咽了口水用力思忖,白简偏头朝边上正睡得香甜的家伙瞥去,不断思忖出一个个办法。
不行,既然爸妈面前的宠儿徐昭也跟着她回来了,那她势必就得好好利用一下这个优势,将徐昭这张“挡箭牌”好好利用起来,将人拉到自己这边。
以往白简被爸妈教训的时候,徐昭按理说都会先站在白简这边,之后才会努力和白父白母讲道理,理清楚事实公正——
啧,也就是说,先前俩人间关系还没什么变故的时候,徐昭都会在事实出来之前,无条件的先步站在白简这边。
白简顶顶腮帮,托着下颌思考的更起劲了。
那时候徐昭会帮她是因为他俩的关系不错,那现在请徐昭帮忙,可以努力给他点小恩惠什么的……吧。
一说起小恩惠,白简又是一阵腿软。
不行,这次的祸,估计连徐昭出马也帮她挡不住。
临回来的路上,白简偷偷拍了冬辰辰的照片,上网搜了搜被冬辰辰换下来的那件脏了的衬衫,然后怀着忐忑的心情七找八找,顺利摸到了那件衬衫的官网……
一百万!足足一百万呐!
这都够把她家给买下了吧!
白简咬着指头,很是惶恐和担忧。
有了更严重的事情出现,白简擅自逃离医院的事情就显得没那么程度深了。
着急过头,她困倦打了个哈欠,松散揉揉眼,侧眸观察旁处熟睡的徐昭,心里有个古怪的念头一直在往上冒。
有徐昭帮忙挡着,她大概会被爸妈亲手狠狠揍上好几顿。
但要是没有徐昭帮忙挡着,她会不会直接从这个地球上,被自己爹妈痛快的亲手且毫不留情抹除掉呢?
白简思忖着,眼皮越来越沉重,深觉自己盯着盯着徐昭,他身上的那种困意也传染到了她,让她挺想在这会儿赶紧的好好睡上一觉。
可若是在回家见到爸妈前,她还没能想出什么对策,她会不会就真的……真的……
白简又继续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了生理性的泪花,困倦的够可以。
哈欠连天,努力在和睡神作斗争,但最后还是没能敌过那位睡神大佬的白简,终于在又一个困眯的呵欠之后,也和徐昭那般,睡意朦胧地靠向一侧,沉沉阖上眼睑。
两人脑袋抵着脑袋,两只小猫般挤在一起补觉休息,谁都没有打扰谁,谁也不舍得打扰谁,来破坏彼时的安宁。
白简深沉睡去,尽情去梦里和周公约会的时分,她边上的徐昭浓密睫毛轻颤,扑闪的蝴蝶似,最后展开翅膀,顺余角去掀眼瞥身边人。
女孩恬静的美好睡颜就在跟前,近在咫尺。
徐昭眉目染着笑意,不忍打碎这副画面,收起如痴如醉停留在白简身上的目光,又撒娇着拱拱毛茸茸的脑袋瓜,和白简一起贴靠在了一起,享受和她的独属安静时间。
闭上眼睛,先前他俩在公交车后座打闹,而被拍下上传到了网上的照片还历历在目。
一回索,脑袋里就都是他给冬花花暗里引导的一句话:【我吗,我最讨厌的大概就是和异性相关内容上热搜,然后会忍不住疏远那个人。】
那场网上舆论的初始者,从长远来看,应当是他自己。
白简陪在徐昭身侧的同个位置,平静吹着暖风的夜晚,徐昭和熟睡的白简靠在一起,轻轻将人的手拉过,五指钻入对方指缝,虚虚扣在一起。
想和你,在一起。
白简醒来的时候,车程已经快要到末尾。
身旁人已经醒了,坐正身子,手拿电子器,一脸严肃的和对面人通话:“已经开始了吗。”
车厢十分安静,徐昭又坐在白简邻座,她大概能迷糊听到一点对面人的声音。
那人语速很快,声音低沉,听来有点像是井兴怀:“嗯,就现在。”
徐昭捏着手机的力度大上几分,显然在努力克制什么,专心到就连白简醒了也没察觉。
白简刚醒,意识比较朦胧,见人要走,下意识伸手想拽住眼前这根救命稻草,“你要去哪?”
本就软糯的声线多了层沙哑,蛊惑力十足。
徐昭叹了口气,瞥向身边拉着他衣袖,眼眸水雾朦朦的小家伙,轻笑摇了摇头,抬手揉揉她脑袋,温声嘱咐:“我工作上还有点事,我得回去看看。”
闻言,白简愣了一秒、两秒……
蓦然,她坐起身子,在空荡荡的车厢内不可置信盯着面前人,上下几番打量徐昭的模样:“现,现在?!”
受了这么严重程度伤的徐昭,可是只养了一个月左右的伤势啊!
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起码都得一百天,他个三十来天的瞎出去凑什么热闹?
白简拧眉,气鼓松了手,环着双臂坐正身子,目视无人的前方:“你伤又没好,而且这个点了,去什么去,不准去!”
徐昭没很快搭腔,眼神透着点点温和的无奈,长舒口气同时,抬手按按自己的眉心,半感慨道:“可是这一次,好像也是不去不行啊。”
白简没说话,努着唇瓣侧头,通过面前浅浅倒映出徐昭模样的窗玻璃,注视身边人意味深长的笑,掌心用力蜷缩在一起,“非去不可吗。”
或许徐昭是没在白简面前提过自己的情况,但白简也不是傻子,也大概能从医生护士们的担忧神情中知道点什么。
想着,她的心脏被谁用力撅住,呼吸不过来,胸膛起伏程度渐大,声音藏着不太明显的颤抖,“所以说,你是不准备要你的职业生涯,准备这次全力以赴最后一次任务,就成残废退休了?”
语气平静,具体字眼却处处插着尖刺,故意想让徐昭难堪,有意往徐昭的柔软处戳。
徐昭没大的波澜,只是又笑,视线落在跟前,目光柔柔和和,和竖起一身尖刺的白简有着鲜明对比,好像这会儿他说的只是“今天天气不错”这类话。
“对不起,”他忽然这么道,话落时分看向白简,表情认真,不似作假,“小白,之前的事情,对不起。”
好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误会糅杂在一起,构成了他俩间横亘的高耸城墙。
徐昭仰面,下颌线渡上金光,闭上漆黑深邃的眼眸,上下轻滚了一番喉结,又是道:“对不起小白,我……我其实……”
其实太喜欢你了。
这种话说出来,估计谁也不会信吧。
漂亮的喉结又是一滚,他挑唇笑了下,眼尾下点缀的泪痣盈盈泛起晶莹,像沾染到那处的泪滴。
“这次之后,我们可以重新认识吗。”他眼眸漫着红,偏头扫向身边人,目光真挚热烈,贯穿白简潜藏起的多年小秘密。
白简怔怔看着突然道歉的徐昭,蹙着眉心,一种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头,迫使她控制住非常想在这会儿逃跑的自己,只为多听听徐昭想说什么。
他的这番话里面,是否含有什么深意。
她想知道,特别想知道。
“徐昭,”白简注视着面前,从不曾轻易落泪的徐昭,心间疑惑越来越重,很想回头去检查他的那通电话,“你到底……”
瞒着她什么。
幽然的思绪里,她脑海忽然冒出一张脸,回思到那个实则为英雄的缉毒警察,最后却落得个人不人鬼不鬼,只得把自己更隐入黑暗来保护大家、不吓到大家的那位司机先生。
她猩红着眼眸,一遍遍看向跟前人,确认这家伙现在确实还在这里,还健康完好的在这里。
不管前后事情如何,她都绷紧了神经,一种说不出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声线愈加颤抖,带了极其无助的悲怆预感:“你……真的非去不可吗。”
这一去,她以后还能见到他吗。
徐昭这个人,还会出现在她世界里吗。
面前徐昭没有说话,伸手揉揉她脑袋,郑重而又随散,是他一贯的懒漫风格:“回来之后,我想和你重新认识。”
抹去先前的所有,好好再和白简相处磨合一次。
他压在心底的秘密,在那个时候,一定要好好的仔细和白简表述清楚。
风从玻璃窗的缝隙吹来,吹得白简眼角滑落的泪水很快被吹走,散在了夜风里。
那天晚上,白简和徐昭并肩坐着,只记得那时的徐昭笑得很好看,像是绽开天空的星火。
“那你,要回来。”她哽咽,私下攥紧了拳头,用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徐昭扬唇而笑,眉目温和眷恋,尾音染着薄荷味的甜,“好。”
如果时间和机会能够被允许。
他一定回来,把一切都告诉白简。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