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简和井兴怀接住了那只款式小巧的洗衣盆,里面衣物没有受损。
离徐昭有段距离,白简边和井兴怀说着话,边往徐昭那边看看,确认他没有注意他们这边,拉起井兴怀就往远处跑去,撒欢了脚步使劲往前去。
和井兴怀一同往远处去的几秒,白简最后确认似,抽出眼神瞥后头的徐昭。
徐昭坐在轮椅中,唇瓣微张,眼睛睁大,不相信他俩会直接丢下他,直接联手跑了。
白简的目光在徐昭身上短暂停留,然后马上换到旁处拉着他娇嗔的冬花花那里,安下心来。
既然这里已经有了冬花花,那她也就放心了。
冬花花这么喜欢徐昭,肯定会照顾好他,不让他受一点伤的。
她就把井兴怀借走一小会儿,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负伤累累的徐昭什么也做不到,怔怔望着白简和井兴怀远去,能自由活动的那只手死死扣住了轮椅的控制按钮。
可恶。
他转头看眼角红红,还在抹泪的冬花花,眸中情绪沉敛,没了以往有意展露出的温柔。
白简带着井兴怀一直往前去,找到个无人的偏僻地方才停下,洗衣盆早就被他们落下在了刚才的水池边。
井兴怀还是病人,跑得大口喘气,停下之后,手撑在墙面小憩,稍微安稳住了呼吸才偏头看白简:“怎么突然带我跑?”
白简愣了一下,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随意在衣服上蹭了蹭自己手上的泡沫,“没有,就是突然想起来……突然想起来有话和你说,所以就趁个机会,来找你单独聊聊。”
“单独聊聊?”少倾,井兴怀平整了状态,站直身子靠在墙上,玩世不恭双手环胸,挑着眉梢轻笑,有意逗趣他俩的关系,“白简小姐姐是想找我单独说些什么,才会有意避开咱们徐大队长呢?”
他转了转自己手腕,活动筋骨,“难不成,是什么不能被第三人所知道的一些特定小秘密,只能我和你之间知道的那种,极其隐秘的少女心事?”
井兴怀说着,不知何时已经挺身离开墙边,慢慢朝白简踱步,含着嗓音轻飘飘笑,一手伸进裤兜,一手搭着领口,刻意营造他俩的近距离,“白简同学你,到底会有什么想单独和我聊的,嗯?”
白简被井兴怀一步步逼退,身子往后挪,最后也站到了墙边。
有了被徐昭禁锢住的经验,她赶紧在状况到不可挽回之前,马上侧身绕位,站到了更为宽阔的地带,拉开和井兴怀的距离,边整理自己耳边的碎发,边为自己即将要开口的内容打草稿,占据主动地位:“那个……”
井兴怀原本就是抱着逗逗她的想法,见白简耳根真红了,挺恶作剧成功地乐,瞄了手腕时间,掀起眼睑瞥她,出言又恢复了平日的懒散语气:“好了,你到底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事先说明,如果是表白可不行,我早就有喜欢的女生了,她要是知道的话,铁定会吃醋的。”
白简瞥着他,抿唇,恢复一贯的淡淡无奈,放松下神情:“可得了,别瞎自恋。”
见跟前人挥去紧张,井兴怀拧眉往边上走,眺望远处的青山绿水沉思,慢悠悠打了个响指转头,带着非常不正经的笑,“嘶,怎么不算呢,我可在高中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你指定喜欢我。”
白简的疑惑比井兴怀的启唇还快,注视他的眼神多了探究和认真,眸光流转,话语凝结一瞬,上下打量他一遍,“你……这种程度的自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有没有去看过?大夫怎么说?”
这次无语的改换成井兴怀了,他双手环胸,为自己正名:“那倒也不是,只是喜欢我的人真的太多了,估计你也不例外。想追我的人,可是从这里能一路排到法国——所以别装了女人,你会喜欢我也不奇怪。”
“……”白简的满腹草稿都因井兴怀的不按套路出牌,被打乱的稀碎。
她深吸口气,决定靠自己拉回这个越跑越偏的局面,长发随风飘飘,一瞥一笑皆扣人心弦:“好了,先不说这个了,我们来说点正经的。”
井兴怀歪着脑袋,眯起眼,像是揶揄像是正色:“我们现在说的,难得不正经吗。”
白简无话,摆手否认:“你别开玩笑了,我真有正事想问你。”
顺理下呼吸,白简回索自己肚里的草稿,顶了顶腮帮,一手托着下巴颏一手托着另手胳膊肘,边走向旁处边斟酌该怎么说,“就是呢,我前两天不是晕倒了,然后进医院了吗。”
井兴怀闻言打量她,“所以,你也是从医院逃出来的‘不乖’?”
“……重点倒不是这个,”面对井兴怀,慢慢和井兴怀找回高中时候的相处方式,白简说话总带着点被打趣,但无法反驳的无奈,“重点是,我会晕倒是因为我被惊吓到了,而我惊吓的原因——”
“你不如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讲?”井兴怀环胸,下巴一扬,睥睨跟前人。
白简回视他一眼,咽了咽口水,整理措辞,继续说下去,“我会被惊吓,是因为我看到了一个人。”
拧眉,白简转过身,正面对井兴怀,郑重道:“林友儿回来了。”
“林……”井兴怀唇瓣一动,放松站着的倾斜身子一僵,薄唇吐出那么个字。
“对吧?”白简觉得他能懂自己的意思,往前一步,借用肢体比划强调,“林友儿啊,就是那个林友儿回来了!”
那个几乎和徐昭同步消失,又同步回来,且原本就和徐昭一起藏了很多秘密的林友儿啊!
井兴怀拢着眉心,用手扶额,沁凉的风迎面朝两人吹来。
阖眼忖了会儿,井兴怀脱下外套,递给白简,抽出眼神来关心她:“这地方阴凉,你先穿着,别冻感冒了。”
“现在重点不是这个,”白简挥开他的手,苦闷强调,“她……她真的回来了。”
“更重点就是这个。”井兴怀不容置喙,亲手将外套压在她肩上,并不怎么温柔地帮她理了理衣领,叹息着转开眸子,两手叉腰深吸口气,“我知道了。”
几秒,白简始终微蹙眉心,殷切望着他。
如果是井兴怀的话,应该能懂她的意思和暗示吧。
可以的吧。
和雕塑般站在那里,眺望远处风景良久的井兴怀,动了动牙关节,还保持双手叉腰的姿势,蝴蝶骨撑起薄薄的病服,脉络分明,清瘦好看。
白简的目光如痴如醉,离真相只差一步之遥,就看井兴怀会不会开口。
再过了有一会儿,碧蓝如洗的天空掠过几只鸟儿,颤动小小的翅膀往远处飞去,飞向更远更高的远方。
“所以,”终于,井兴怀又开口了,“其实你是想知道,徐昭的事情吧。”
被一语道破目的的白简,嗫嚅干笑,一手揉了揉后脑勺,“那倒也不是,就是……”
“我们确实在追查一件很大的陈年案子。”井兴怀忽略白简的掩饰,直球说下去,给白简解释,“据我所知,当初身为保送名校的第一名的徐昭,会突然放弃更好走的那条路而选择去参军,都是为了想知道一个真相。包括现在的‘潜伏’,也都是为了这个。
他父亲的死因,没有那么简单。”
而他父亲的死因,同样也没有那么简单。
被卷入那里的人,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他们苦苦寻求的,除了真相,还有公正。
一次次冒着巨大危险去和死神抢夺,被掩埋在黑夜下,名为道义的星火。
“至于林友儿,”井兴怀眸光暗淡,拢着眉心,难得露出了一脸沉重的表情,勉强从复杂的回忆中搜索到端倪,“我记得她的母亲,和徐昭父……”
“小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徐昭推着轮椅,也来到长廊,唤她一声,有心或无意打断两人谈话,不知道听到了多少,“怎么突然走了,跑来这种荒凉地方吹冷风。”
这处地方偏僻安静,四周空旷,长了许多野草。
原本生机盎然的休闲公园,如今成了野物生长的居住地。
白简有种被抓包了的恐慌,下意识往井兴怀那边缩,想躲到他身后站着,阻挡住徐昭朝她直面而来的目光。
井兴怀示意她安心,勾唇一笑,眼神柔和,抬手帮她理了理肩上的外套。
徐昭将一切完好收入眼底,保持安静朝远处看,感慨般淡淡启唇,“老医院到了垂暮之年,不久之后会一点点推翻重建,再过不久,这里会恢复一片生机。”
这么表现的徐昭,好像对这所老医院很熟悉,来过这里很多次的样子。
白简没怎么懂徐昭话里的深意,揪着井兴怀的外套衣角不敢吱声,脑海念头跳窜很快,不断思考要是徐昭听到了关键部分,回头对她生气了怎么办。
生气时候的徐昭,可是跟个臭屁小孩子似,非常难哄的。
井兴怀倒没什么大的波澜,反而收敛几分调皮气,顺徐昭目光,向远处投去视线,跟着附和,眉目凝着正经:“确实,残破的东西推翻重建之后,又会恢复往日的欣欣向荣。”
这话落下,在白简没看到的角度,徐昭垂眸笑了,眼波柔和涟漪。
井兴怀身后,懵懵懂懂向他这边小心瞥来的白简模样,一点点占据他的回忆,填满他的心脏。
女孩眼眸天真魅人,水雾灵润,娇小的身形和肩上宽大的外套造成对比,有种表述不出的可爱。
徐昭低眸,浓密睫毛自然下垂,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像是自带了增强气势的眼线,实际气场却是柔和,恬淡宁静,周身绕着成熟的少年气。
冥冥中,仿若一点没变。
再往后,站着的是冬花花。
她站在前人视角,凝望白简在内的这一切,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然参与了“重建”这一环节。
环与环的相扣,需要时间。
需要更多的时间。
有个让他们都很紧张的人回来了。
冬花花忖着,拿出正在录音的手机,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