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的末尾,徐昭俯在天台,白净修长的手搭着栏杆,身姿逆在阳光里,看不清具体表情。
天有点转凉,正刮起风,吹动他身上那件单薄的校服短袖。
白简抱着书站在下面,有些嗔怪地问:“干嘛这样看着我?快点下来,马上就要上课了。”
那时的徐昭回答了什么?
白简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会儿他笑得挺好看,声音裹挟清风明月,温温柔柔飘到她耳畔:“小白,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
白简眉心紧锁着,指骨用力至泛白,攥紧了自己的挎包链子,站在最后一扇病房前久久不敢迈步。
心领神会般领她过来的护士小姐对她一笑:“我认得外面的司机大叔,如果没猜错的话,你要找的人,或许就是他们。”
“他们”这个词语,让白简的心咯噔一下。
徐昭和井兴怀是两个人,所以护士小姐这么说,他俩会在这间病房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护士小姐温和解释完,便转身准备走,手里还抱着病历本,大概是想去查房。
白简用力一咬唇,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来,转身站定,问出了那个充斥她大脑警戒线的问题:“那个司……司机大叔他,到、到底是什么人?”
听到这话的护士小姐也站定身,转过头来对白简亲切一笑,解释着并安抚道:“别害怕,那位司机大叔,只是个在某次缉毒任务中受伤落下后遗症后,退伍了的热心叔叔。他通常这个点来接送大家,单纯是想换种方式,继续保护眼下的孩子。”
不是犯罪者,而是冒着危险抓捕犯罪的人。
不知怎的,白简一直吊着的心脏被这话说的震回了原地。
她松了口气,眉心慢慢舒展。
从进了这所医院,然后顺利来到了这扇病房前的白简,对护士小姐的这个回答竟有种浅淡的意料之中。
“我……我知道了,”白简的话语磕磕绊绊,拽着挎包链子的手紧了几分,侧身着点头,“谢谢,我知道了。”
她连说了两遍,肩膀又放松些,手握上门把的时候,心头涌起鼓微妙的坦然。
而这份坦然之下,是一直萦绕在心底不去,被放大了的担忧,心脏某处堵塞的难受。
想要使力打开那扇门,却没什么勇气。
白简低垂脑袋,长发盖住了她的面部表情。
怎么这个时候,偏偏想到了高中那会儿,徐昭从天台上深深看着她,对她说的那句感恩。
他谢谢她,倒不如说是她想谢谢他。
徐昭这么优秀的一个人,肯自小护着她、陪着她玩,不论怎样,这样一个既定的事实还是不会改变的——她才是真正黏糊依赖着对方的那个人。
要是以后哪天真没了徐昭的消息,或者说,要是哪天确认不了徐昭还在世界哪处好好的活着,她肯定会比谁都难过。
任何人、任何事都阻挡不住这种难过,也绝对没办法比她要来得难过。
毫不自惭的,除了徐昭的妈妈,白简可以说是参与徐昭世界最多的那个人。
白简的眉梢吊着,看来浑身悲伤气息,阴郁深深笼罩她。
她静静看着自己握着门把的那只手,灯光下更显得皮肤白皙,上头青筋分明,但是一点打开这扇门的力量都没有。
再顿了几秒,白简后退半步,身子踉跄了一下,缓缓缩回手。
要不,还是算了,只要确认徐昭还活着了就好。
这份职业是徐昭的理想,她和徐昭顶多就是朋友,没什么立场和身份能拿得出手劝阻他。
白简眨着眼,频率有些快,粉唇被她咬着,眼圈憋出了一层红,鼻尖也染着薄红,心底那片湖泊持续泛起涟漪。
真正来讲,她和徐昭应该不算朋友只是邻居了,也就更没有身份和资格了。
虽然陪他最久的人确实是她,但从前、现在、未来能光明正大站在徐昭身边,和他携手走完后半生的人,一直都不是她,也不会是她。
而是另个人的名字——
脑中想法在这秒戛然而止。
里头听到外面动静开门出来的徐昭,松垮穿着病号服,身上处处挂彩,一条胳膊和腿各挂着石膏,乌黑的头发因为几天没怎么打理软趴趴乱糟糟的,倒显得彼时的徐昭半点锐气都没有,比高中时候的他还要显得软乎。
多年体力和格斗训练下来,徐昭的身体壮实不少,肩背宽阔平整,将批发般的大众病号服穿出了种别样的时尚感,像比例完美的衣架那样流畅架起了那件衣服。
开了门后,他就那么和门口不远眼圈红红的白简对视几秒,眼波流转里有很多话想说,又硬生生咽下了许多,用力咬着牙关,喉头发干,“我……”
才出口一个字,他就涌上股被女朋友抓包的深深心虚,迎面而来一种带着白简身上特有的奶香气的温柔压迫。
“你什么你?”白简被徐昭的这个字拽回神,开口又像思绪还在漫游宇宙,绷紧了脊背屏住了力量张唇,一遍遍反问过去,“这么多天了,为什么不和我联系?我给你发消息你为什么又装看不见?你知道我为了找你,我这半个月差点腿都跑断了吗!”
“……啊?”徐昭搭话的时候,唇角弧度已经不受控制地飞起,犹豫沉吟的那秒中,话里已经藏满了笑意,哼笑从鼻腔里轻轻冒出,“为了找我,你做了这么多吗?”
白简仿佛被徐昭的这话噎住,更多话卡在了喉咙里,但就是冒不出来。
无奈只好更用力攥紧了拳头,拼命转动脑筋该怎么圆这个被她疏忽的漏洞。
仔细又认真地思忖片刻,白简望着徐昭那双盈盈带笑的眸,一下子被拽过味,烦躁上前用力打了下他肩膀:“别这么看着我!”
跟只可怜小狗狗似的眼神,里面写满了莫名其妙且通俗易懂的各种殷切!
白简一点都不想看懂,也绝对不会做出什么满足他这种奇怪期待的事情,张唇便想打破他那点可怜巴巴的期许满满,再度搬出那套熟练的“当然是因为我爸妈担心你啦”这种话。
不过在白简张唇的前刻,徐昭就顺着白简伸手打他的那一拳,将她软若无骨的小拳头轻轻抓到了手心。
浅笑着一点点靠近白简面庞的时分,徐昭的瞳孔在灯光映照下显得更幽深了,眸中星海似火,声线尾音带着极具蛊惑力的沙哑,逼迫白简将已经在唇边的嘴硬话,尽数咽回了肚子里。
启唇同时,徐昭牵着白简手的手并不老实,也跟着口里的一个个字眼,小猫调皮般凑近白简白皙的手腕,指尖摩挲着按了按她腕骨处非常不明显,乃至于除了白简就只有他知道的小痣。
“为了找我,”徐昭边笑边说,挑眉眯了眯眼眸,离白简的面庞只剩几厘米距离,“费了这么多心思?”
津津乐道吃瓜看戏的群众们,纷纷从自己休养的病房探头,最八卦的已经开始交头接耳,美滋滋展开讨论:“原来咱们战场上英勇陷阵的徐队,私底下还藏了这么个小娇宝啊?”
“啧,大胆!”有人点起兰花指,矫揉造作地出声呵斥,配上他那一身健壮的肌肉格外有趣,“咱徐队的小娇宝,那是尔等可以议论的吗?”
大家沉默两秒,接后都低低笑出了声。
白简心跳慌乱,讶异盯着就在面前的徐昭俊颜,一时没了思考能力,只是下意识地吞着口水,目光不自觉也往徐昭的脖颈那处转。
徐昭是天生的冷白皮,身上肤如凝脂,白皙的脖颈处,包裹着轮廓明显的喉结。
仿若注意到白简投来的视线,徐昭的嘴角噙笑,抓着白简手腕的力度愈加暧昧,上下滚动喉结的那分浅浅眯起眸子,一双桃花眼点缀着黑曜石般的瞳孔,璀璨的不像话,沉吟的这几秒幽幽展开了充满成熟男人的小心机。
徐昭自小就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这副皮囊挺好看,便在这种时候,适当的利用起来。
他歪着脑袋,用自己那双水灵灵的多情桃花眼,无辜向白简投去目光,单眉一挑,字音似悠闲飘出:“嗯?”
白简红着脸,耳廓处也腾升着浓烈的燥热。
她看着面前的徐昭,深刻意识到了一件事,徐昭拿了这么多年的校草名头,真的不是白白得来的。
徐昭,长得真的很好看,简直像从画中走出来的那般。
凑近的时候,身上还有着清新怡人的皂角香气,凌厉的外表下,有着软乎乎的本体。
白简鼻息被徐昭身上的味道萦绕,整个人晕乎乎的,脑子炸开一些胡思乱想。
她抱过徐昭,而且还不止一次。
微蹙了眉心,如梦般看着眼前这张脸,悠悠回味起曾经借着玩笑意抱过徐昭的那么多次,她的心跳便跳得更为厉害了。
将徐昭抱在怀里的感觉,说不上来,唯一能记起来的是,徐昭身上真的软乎乎的,抱着真的很舒服,坠入他怀里就想藏一辈子,不去管世间的其他烦扰。
不知道这段时间奔波了太久太累了还是怎么样,白简眼眸动了动,波光亮晶晶的,迷迷糊糊泛起了睡意,非常没有形象地别开脑袋打了个哈欠,对外界的一切感知度都降低了好多。
就连差点擦过徐昭唇角这件事都没发觉,只是脑海无比自然地划过一个念头。
啊,果然亲起来也一定会是软软的,比记忆中拥抱着的时候还要软。
某些如现在的时刻。
白简轻轻抿着唇角,眼神困倦的腾起氤氲,被徐昭一把拽入怀里好好抱了住,眼皮逐渐变得沉重,心里的话慢慢接了下去。
她都一遍遍期盼着,能在徐昭怀里躲一辈子就好了。
这些年,尤其在徐昭走了后,她都有乖乖听话,努力长大、独立。
但是每次转身,发现没了那个可以撒娇依赖的人时,她都好难受,心里一阵空落落,丝毫不习惯真的变成了一个人。
这几年里,白简厌过恨过徐昭无数次,也在无数个被挤兑和睡不着的夜晚,回想要是徐昭在就好了。
如果深久回忆里的他在,肯定会保护她的。
但是,过往记忆里的那个徐昭早就不在了。
白简非常困,缩在徐昭怀里很快进入了梦乡,被徐昭眷恋抱着的时候,她梦到了徐昭最初遇见林友儿的那个开学的早上。
“你为什么……这么久没回来,没上那节课。”她梦呓般哼唧,隔着时空长河询问。
那个时候,她被老师当着全班同学骂是一滩烂泥的时候,为什么他不在。
回来后,还将林友儿和她做了成熟懂事的对比。
明明那个时候,她最想要的是他一切都偏爱向她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