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点说!”警察局内,接手白简和徐昭的警察框框拍了拍桌子,一脸严肃。
“警察叔叔,”徐昭坐得老实巴交,两手十指轻扣,规矩放在自己腿上,“我们说的都是真话。”
“真话?”那警察大叔闻言一挑眉,皱纹气得炸开般热烈在跳舞,他掏出手机,将司机师傅发他们的证据照片扔到两人跟前,“你自己看看,这像话吗!合理吗!”
白简满脸紧张,坐在边上低垂个脑袋,揪着自己的手指头,大气不敢出。
怎么都搞到警察局来了,要是被爸妈知道,她的皮估计都会被剥掉一层吧!
徐昭和白简隔了一个位置坐,语调仍旧平平,眼波平静,倾身睨了那张角度刁钻的偷拍照片,将白简在车上被五花大绑的模样收入眼底,诚恳抬头,“她是我妹妹,因为脚受伤了,所以我着急想带不听话的她去医院,而行事鲁莽了些,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警察大叔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弓起身来,“臭小子!”
边上负责记笔录的那个警察赶忙抬手,拉住那个生气的大叔,帮着安抚两声:“哎呀好了好了,都先冷静冷静,认真思考出口的话,确保能让我们获得百分百的真相。”
徐昭喉结上下一滚,指甲盖被他按得泛白,虽面上不显,但经验老成的两个警察还是一眼看出了他从细枝末节表现的不服气。
“还没满十八周岁吧?”警察大叔收起尖锐,改换上一副慈善和蔼的笑脸,抽出边上的个人信息表看了看,边翻看两页边挑唇,“既然你不肯说,那就让你爸妈来说好了。”
几乎是同时间,从被车上逮到警局进来开始,就被吓得有点傻一言不发的白简,蓦然抬起头颅,神情激动,和旁处面色不变的徐昭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行!”白简的声音紧绷,带了点难耐的颤抖,像是哭腔,“警察叔叔,这事儿不能通知我们爸妈!”
安静的小屋子安静两秒,面前两位警察眉心一蹙,巧妙交换了个眼神,上下打量过白简身上的各种擦伤和包扎。
窗户忘记关,风带着夏日的燥热,从缝隙口吹进来,半点吹不开屋中凝固的气氛。
良久,负责记笔录的那位警察转了转笔,用笔尖点点手肘压着的资料,“按照规定,你俩都没满十八,我们确实也该通知你们的家长。”
这话一出,白简腿都软了,差点扑通一声摔倒地上去。
她爸妈在她小时候,工作很忙很忙,根本没什么时间陪她。
乃至于她从小惹事,成绩不好,闹来闹去不学好,仗着身边有个徐昭会给她善后就有些无法无天了,用着那点小无赖的样子引起爸妈的注意,搏得他俩的关心。
一次又一次尝试,成功达到了一次又一次想得到的父母的关怀后,白简的胆子也跟着变大,从最初幼儿园午睡拉着别人聊天,到现在和徐昭一起进了局子……
多次下来,一遍遍都达到了想要目的的白简对此成瘾,即便长大后意识到了这不对,清醒明白徐昭不会永远跟个不要回报的傻子一样护着她,她也一次次想改变自己这个缺点。
可惜多次尝试之后,都未果。
白简回想曾经的一幕幕,眼圈通红,眸中泛着晶莹的泪水,想说的话卡在喉咙,压迫她的呼吸,胸口沉重无比,垂着一块巨石。
“我……”白简话才出一个字,眼中的泪水就啪得掉了下来,泪水在面颊上快速滑落,留下一道挺明显的泪痕。
双腿软着没有力气,两手不断害怕地发抖,怕被爸妈发现,也怕徐昭被她拖累。
要是她当时乖乖听徐昭的话,是不是就没事了?
“我,”白简咽咽口水,努力压平自己的心情,想用她的话把真相描述出来,“我和他——”
“别害怕孩子,”面前坐着的警察大叔赶忙抽了两张餐巾纸,心疼地递到白简面前,“大胆的慢慢说,我们都会在这里的。”
说着,另个警察大叔收到示意起身,摆着手带徐昭出去。
在偌大陌生的警察局,熟识的徐昭是白简唯一的安全感。
警察大叔挥手,徐昭要起身的瞬间,白简即刻往那边倾身,眼疾手快抓住了徐昭的衣角,抓住了她在这件事中的微光,指骨用力到泛白,舌头不停打结,眼泪汪汪地着急盯着徐昭那边看:“我我、我……”
警察大叔懵了,一拍脑壳,头大。
现在的情况还真有点复杂。
徐昭回眸,看到的就是白简这幕,貌似很快意识到她在害怕什么,回身牵住了她的手,往前走了两步,直面对两位警察大叔,“叔叔,我妹妹脚踝还有伤,这场审讯可以先延后吗,我担心她身心承受不住。我和她是什么关系,您们随便拉来我们学校的任何一个人都能证明,今天的事情,您们也随便拉来生日会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能知晓清楚。
我和她,是关系亲密的青梅竹马兄妹关系。”
徐昭定定站在那里,脊背挺得很直,宽阔的肩膀线条流畅平直,完美立着他身上几乎没有褶皱的白衬衫,举手投足流露出的气质优雅得体,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成熟。
他灼灼看着两位警官,喉结轻滚:“如果这只是一场误会的话,能不能不请我们家长来呢,我妹怕被她爸妈责怪,我也担心这会不利于我妹的伤势恢复——您们怎么看呢?”
两位警察大叔沉默了会儿,在静默中交换个眼神。
坐在原位置的那位警察手搭在自己嘴前,掩唇思考了几秒,接后点了点头,“成,我们先送这位小姑娘去医院治疗。至于真相到底是什么,我们会在这个时间段去调查。身体有时候不只是自己的身体,你们还小,可能不明白像我们这种有儿有女的家长们的担心。好了,在此期间呢,你就先待在这里等着。”
话锋一转,警官柔了态度,摆摆手注视白简:“别担心,调查结果很快就会出来,可以赶上你的生日会的。”
说完这些,那个警官也起身,准备上前带白简出去。
白简也反抓住徐昭的手,与他交换着手心的温度,面对这场乌龙。
“他,”白简低首,站在徐昭身侧,面庞涨得通红,用尽了勇气般下定决心,郑重出言,“他真是我哥!”
“那时候真可爱啊,”差不多装潢的审讯室,差不多的所站位置,到了警局门后就把车扔给徐昭去停的井兴怀手插在裤兜里,吊儿郎当地吹了声口哨,嬉皮笑脸地看跟前一脸诧异的白简,“白简小姐姐你还会这么坚定的承认某人为哥?”
“……”一秒、两秒,三秒有余,白简耳根烧红,惊讶之情流露在脸上,“你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挤在审讯室?”徐昭停完车回来,就看见井兴怀和白简在这里,他一手插在口袋,一手更推开审讯室的门,提醒井兴怀正事,“既然你不是休假,那下午的时间,你是不是该回到岗位上去?”
“言之有理。”井兴怀左右慢慢晃着身子,朝门外去,走到一半又停住,言笑晏晏望着徐昭,“我今天下午没什么事儿,不如咱俩继续那场未完的切磋?”
徐昭闻声朝他看去,和人对视。
屋内一时没人出声,落针可闻。
白简有点紧张,忐忑望着他俩,屋内微妙的气氛蔓延,总觉得两人下秒就要实弹真枪地干起来了。
“我今天休息,”徐昭拍了井兴怀肩膀,熟稔又客套地拒绝井兴怀的提议,搬出常用的一句话,“下次吧。”
两人相视无话的几秒,眼中的暗流涌动,白简没怎么看懂,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在这种盛夏天气起了点冷汗。
“不早了,”徐昭出言,暗里用队长的身份压人,“下午没什么事的话,把我桌上那份案子信息拿去核对,到时候和……”
话音未落,徐昭口袋的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人是黄总队,顾名思义就是总管着他们,负责给他们传递任务的人。
一般接到黄总队的电话,基本就代表了有行动任务。
像徐昭在调休这天收到黄总队的电话,基本是代表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可能性,有超级紧急的任务。
井兴怀和徐昭的面色皆是一僵,堵在狭小的审讯室门口相望一眼。
徐昭捏住手机的力度增加,按下接通键的同时,瞄向白简那边,接着别开脑袋专心接收任务:“好,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井兴怀已然进入状态,眼神如鹰锐利,用着他们平时的惯性/交流方式,“马上?”
“即刻。”徐昭收好手机,转头对白简招呼,“抱歉,我刚收到个任务,今天暂时不能陪你了。门口就可以打到出租车,天黑了,你别乱跑,早点乖乖回家。”
白简深知徐昭这份工作的意义和肩上的重担,也清楚徐昭的脾气,不到非常紧急繁重需要很长时间来完成的任务时,不会轻易对她说直接让她回去的这种话,不由提起了心脏。
她两手抓着衣摆,上前半步,有话想说。
井兴怀已经快步离开,眉梢紧皱,身上的玩世不恭全部被收敛。
白简张了张唇,处在夕阳中,身影被拉得绵长,眼波溺着火烧色的橘红,最后和徐昭对视着,从嘴巴里挤出一句有些薄弱,但真实含着殷切的话:“一路顺风。”
徐昭眯了眯眸子,肩膀浅浅松了一瞬,几不可察地无声叹了口气,没有很快应声,敛眸扫过地板的灰调。
像是为了让白简放心,他又马上收整好表情,扬起头颅扯笑:“等我回来。”
看着徐昭的身影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拐角,默然站在原地的白简,心跳漏了一拍。
她捂着空荡荡的胸口,想到了一件事。
几年前进审讯室说要被叫家长,徐昭直面两位警官的时候,徐昭和她一样,手也在抖。
他也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