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不入爱河。”
裴夕柠无法从别人口中得到任何她期望的答案，她在与他短暂分开的时间里努力地屏息凝神，聆听由她心底传来的声音。不论是继续携手并进，还是将故事画上结尾，他们都该去填充属于彼此转折性的篇章。相识的六年年华，最近总是走马灯似的在她面前一次次闪过，他们不总是鲜活热烈的，总有黯然失色的瞬间穿插在其中，可连带着那些画面，裴夕柠都不舍了起来。
人生里不会再有更多属于彼此的六年了。那样义无反顾的蠢事还会有吗？那蜻蜓点水的吻，强势的拥抱和靠近，在他镜头下定格住的风景，还会有吗？
罗渽民最终还是向她抛出了那个问题，解答也并非没有时限，裴夕柠却还尚未想好答复。
11月末，2020年aaa颁奖典礼。
裴夕柠以solo歌手与演员的双重身份出席，因为今年事业重心并不在音乐领域上，加上最近行程排不开，并没有参与aaa的表演。尽管如此，她还是捞了演艺部的一个potential奖回去。裴夕柠身着淡蓝色鸢尾礼服，举止得体大方，明明只是略施粉黛，在镜头前却是倾城绝艳。年芳十九，仿佛已然历尽人间千帆，完全不见分毫紧张，发言的时候仍然是中英韩三语并行，不过在没有呐喊与尖叫簇拥着的舞台上的确是种格外特别的经历。
她的平静在听到nct获得年度专辑大赏时瞬间粉碎，李泰容嘴一张一合说了什么她完全听不进去，视线在台上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庞上悉数略过，是半张脸藏在口罩下都遮不住的欣喜之情。
天啊，nct，第五年，第一个团体大赏。
少年终成王。
他们的体质有多特殊，曾听到过无数遍的“人数劝退”，在出道初期多么不被看好，仿佛从未达到过所谓路人的、作为公司新生男团的预期标准。可他们为了一路走到这里，各自受过多少次伤，多么用心地回馈每位粉丝，这群少年有多温柔有多善良，裴夕柠知道，她比谁都要清楚他们到底多值得。
没关系，慢慢来，总会摘到月亮的。
裴夕柠觉得自己有一瞬间眼泪都要涌出来，不过见那些人尽是满脸喜色又生生逼了回去——她可不要做事后被抓出来第一个哭的人，肯定要被取笑好久。
谢幕后忙忙碌碌的待机室中，排场最大的还是数nct。年末这会儿人多眼杂，尤其疫情期间，爱豆们也没有互相走动的意愿，照往常还是回公司再庆祝余下的事。dream队全急着下班，风风火火地卸完妆换好衣服，没一会儿就在沙发上挤了一排。几个人最近除了排练见面，大多数场合还活动在各自主分队，还挺久没离这么近过，一时间来回挤眉弄眼。钟辰乐看了一会儿脸色，率先开口：“诶，你们看现在是不是，我们都拿大赏了啊……？”
“嗯，对啊。”接话的竟然还是罗渽民，他坦然自若地点了头，钟辰乐满脸耐人寻味，意有所指：“那先恭喜。”
黄仁俊听不得他们在那打哑谜，讲个话怎么还弯弯绕绕的：“裴夕柠休息室在出门直走左拐第三间。”
他又点头：“那还挺近的，怎么没来呢？”
黄仁俊被他讲话这个阴阳怪气的劲儿气个半死，旁边李东赫跟李帝努挤了半天才侧身把手机收起来，看着罗渽民满脸不耐：“你行不行？不行我去了。”
“啊？”钟辰乐立刻状况外地瞪大了眼，缓冲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恢复声音：“莫？怎么回事？楷灿哥你……你去干嘛？”
李东赫没回应耳边吵吵嚷嚷的小比格，那双三白眼从始至终钩子似的挂在罗渽民身上：“去还是不去，你自己选。”
罗渽民扬眉多看了李东赫一眼，嘴唇翕动了一下，一声不吭地朝门外走去。有工作人员注意到他的动向，意欲把人叫住时，罗渽民在门后一闪，影儿都没了。他还没开口询问，警觉起来的几个人便此起彼伏地解释：“他上卫生间了！”“去洗把脸！”
“去找朋友”这个好烂的借口在李东赫脑子里闪了一下，很快庆幸自己没讲出来，一边摸着李帝努的毛想着nojam什么时候反应这么快了，一边仰着头回想起罗渽民方才的嘴型，无声失笑。
真是，有什么可谢的，这小子，还是方方面面地让他火大。
李东赫整个人的重量靠在柔软的皮革上，这一刻只觉得如释重负，连灵魂都随着放松慢慢出走，他的确累了，现在有点想闭上眼睛。
终于……要结束了吗。
裴夕柠心浮气躁地坐在休息室里间刷手机，nct的群里不是所有人都在发言，但一直有人在絮絮不止。门口传来礼貌地笃笃两声，然后那个她无比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她半分钟前收到了钟辰乐词不达意的消息，大抵猜到了罗渽民要来找她，眸色深深浅浅，看不真切：“哥怎么进来的？”
“你这里的工作人员还蛮多认识我的，睿姐开的门。”罗渽民没与她对视，拉开妆镜前的椅子坐下，一只胳膊搭在腿上，身子微微朝她倾斜：“今天很漂亮。”
“渽民哥，恭喜你们拿了大赏。”她视线微垂，也未曾想过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彼此客套。三个月时间不长不短，是对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正正好好能回想起生日夜里他的字字句句的程度。得知他们获奖时的喜悦逐渐平复，她被钟辰乐的消息勾起了曾许诺与罗渽民的一句话，兴许在nct得大赏之后，可以考虑公开在一起。
但显然好像不太适合眼下的情况，裴夕柠觉得现在并不是心平气和谈话的好时机，气氛被冻住了一般，两人僵持半晌都不曾再有人开口。她抬眼，从镜子里偷偷看罗渽民姣好的侧脸，素颜的模样其实与几年前没有太大差别，只是五官长开了些，眼里沉淀了褪去稚气的锋芒。她看到罗渽民重新望向她，然后微笑着同她讲话。
“夕柠，那天吓到你了吧？念头就那么突然地在我脑子里闪了一下，我知道很胡闹，对不起。可我是真的……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吧，关于你和我，该如何确认距离，事到如今还有没有挽回余地。我们表面上总是相安无事，冷静期却越来越长，并不是彼此的过错慢慢淡掉的关系，我们都明白的。”
面前的少年剑眉星目，眸色沉沉，仿佛有一块化不开的墨：“我没有什么想要逼你的，说太多的话也没有意义，答案和决定权现在都交到你手里。我现在想听你说，夕柠，一个问题就好，你还喜欢我吗？”
你还喜欢我吗？
和当年如出一辙的问题，天地两重的情形。他温和又礼貌的一句话，甚至在语调上找不出情绪的波动，裴夕柠却窥见了他平静下的一丝绝望，仿佛溺水的人即将放开漂游的浮木。罗渽民在最后一次确定她的心意，他也终于对高低起伏的翘板游戏彻底疲倦，在去和留的岔口里不再有第三条路的存在。
可这叫她如何回答。裴夕柠总会在这种时候陷入莫名的逻辑怪圈，明明只是点头摇头的瞬间，大量无关紧要的想法纷涌而至。她没来由地很难过，他们走到了不得不凝视着对方来回考验才有勇气再度前行的地步，可从最最开始，这一切便是她造成的。是她又动了心又冠冕堂皇地说着不能置事业不顾，是她总是避讳莫深，不愿直面回答，如同现在这般。
也是她从未将罗渽民放在第一位过，他溢出的欢喜、幼稚的嫉妒心和被克制的占有欲，从未被她重视过。
虚无缥缈的承诺泡沫终将粉碎，裴夕柠知道，罗渽民想与她有未来。
“渽民哥……”
“我知道了。”对着她的沉默，罗渽民笑了一声，又长舒了一口气起身，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了，夕柠。”
答非所问，便已是答了，不是么？既然留了白，他不必再苦苦冥思，如何画出幻想中的句尾。属于他们的青葱年少，早已如细沙从指缝间悄然溜过，捧不回最初模样。罗渽民觉得心上仿佛空出了什么，轻飘飘的，在打开门的一刻，有什么彻底留在了房间。
是曾经属于他的、只因裴夕柠而起的爱恋，五年来难解的情愫浮浮沉沉，如今终究是负了当初的莽撞热血。
负了初见的那个纷扬雪天，他第一次看到那张藏在围巾里的漂亮小脸，和公司里其他光鲜亮丽的哥哥姐姐们不同，是还没长开的小丫头，讲话软软的，脸上落了一片融化的雪花，眼尾像粘了碎钻一般晶晶亮。
也算是有始有终，罗渽民自嘲地想，从始至终赋予他情绪的那位，独独裴夕柠一人罢了。
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