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盛语重心长:“夜歌,你就是太善良了!我知道,你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可你也不能这样坐视不理啊!再这样下去,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过来蹬鼻子上脸了!”
阳光自窗棂折射而出,在昏暗的室内,塑造出清晰的光影。
顾夜歌的面容隐没在阴影里,神色散漫,俨然一副连戏都懒得演全套的样子,但声音扮得还算到位:“可我也没什么办法啊,我又没办法左右别人的看法,只能做好自己了……”
声音低落,像是被艾盛说得动容,一时黯然神伤。
艾盛无声地勾了勾唇角,却附和地叹了口气:“夜歌,你真的是太单纯了,你这样优秀的大明星,怎么能被那些垃圾打扰心情呢?其实啊,像你这么优秀的人,只要说一声,稍微透露一点点口风,就会有无数人争着为你解决问题的……”
顾夜歌在阴影中眯了眯眼。
“……你不用付出任何东西——最多,也就是有兴趣的时候,能赏脸,大家一起吃个饭,如果你不感兴趣,连这都不需要。夜歌,你都不知道你有多么美好,我们这些人啊,都很希望能给你带来一点点的帮助。只要能让你开心,我们做什么都愿意……”
金萌萌在角落里,听见房间里的声音,浑身冰冷。
她真的……她居然真的……
她清楚地听见正在播放的自己的声音——那是她一周前发给艾盛的语音。
肆无忌惮的爆粗口、攻击嘲笑顾夜歌、痛骂片场的副导演傻x。
如果她像她的朋友那样,只是一个中专在读的小太妹,那么这些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说白了就是说同事坏话,骂领导,出口成脏。
但她是一个“艺人”,一个糊团出身,转型想当演员的艺人。
这些记录,足够彻底地葬送她的星途。
当听到艾盛开始给顾夜歌介绍“处理”她的方法和渠道时,金萌萌脑子里的那根弦,轰地一下崩掉了。
她闯了进去。
飞起在尘埃在阳光中跳舞,光与影被窗棂切割得宛如经典油画,清冷馥郁的香气在缓缓扩散。
金萌萌带着愤怒、恐惧与孤注一掷的决绝闯入,但在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她仍然忍不住恍惚了一瞬。
坐在光与影之间的少女,微微抬眼。
浓密如瀑的黑发在光芒之下,仿佛有无数金辉在跳舞,有种绝世珠宝的瑰丽光泽感。
深邃的眉眼在光影之下,愈加凸显精妙的骨骼轮廓之美。
但她的唇瓣又是普遍薄唇的欧罗巴人种所罕见的精致丰盈,血色旺盛,与素净细腻的肌肤相衬,一种珠圆玉润、饱满稚艳的活色生香之美。
宛如传说中,帝国的皇家花园里,沐浴阳光的美神。
瑰丽浓盛的美貌,在特定的氛围里,震撼如神迹。
就是金萌萌,在那一刻,脑海中都不受控地浮现了顾夜歌的影迷所常念叨的一句话:
“她美得近乎罪恶,迷人得近乎忧伤。”
金萌萌其实没有真正体会过顾夜歌的美貌。
黑子也心知美貌的威力,生怕顾夜歌在他们的恶意传播中仍能靠脸吸粉,所以所有的黑图,要么是给脸打码,要么是p上了奇怪且恶意的表情包。
这样确实避免了顾夜歌吸粉,但也让金萌萌这种常年以玩梗为乐的人,居然对这种近乎震撼性的美貌,毫无抵抗之力。
这直接导致她的声量都弱了一截,之前准备的进来狂骂顾夜歌、逼顾夜歌露出丑态作为证据的计划完全被打乱,匆忙之家,她直接转向了planb——攻击艾盛,向顾夜歌卖惨,将一切事情都推卸到艾盛身上。
“明明是你自己嫉妒顾夜歌,天天造谣诱导我们,我才会说那些话……”
“我当你是朋友,才为了讨好你说那些话的……”
“我可没有这么恶毒又没脑子的朋友!我难道还能比你说出这些话?金小姐说谎的功力,可比骂人差多了。”
……
一场狗咬狗的好戏。
起初还是相对文雅的互相推诿,随着骂战的愈发激烈,各种极其下流的污言碎语层出不穷,极具想象力的谩骂令人大开眼界。
鸡飞狗跳。
顾夜歌揉了揉额角,不着痕迹地给旁边的助理使了一个颜色。
金萌萌心中莫名地感到一阵恐慌,对于她们这种小新人来说,《黄金台》的机会是非常难得的,如果她真的因为这件事被踢出去,恐怕不止对她的事业有印象,还会影响到公司。
她是了解自己公司的,如果她真的惹了这样的麻烦,那等待她的,将是她难以想象的噩梦。
艾盛本以为自己可以毫不费力地在顾夜歌面前卖个好,说不定还能成功地把顾夜歌拐进小圈子——如果这位当红流量手上真的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还怕拿捏不住她吗?到时候,明面上从她身上拿钱拿资源,逼她接下烂项目,背地里逼她陪酒接客,一人两吃,可不得赚翻!
人都是有欲望的,就她所知,顾夜歌性格孤僻,从小到大,也有不少对头,又遭受多次全网黑,想必极端情绪、报复心理都不轻,如果能够利用好这一点,成功控制住顾夜歌,她在圈内的地位资源,必定猛涨!
对她来说,金萌萌不过是一条没脑子的狗。
可谁能想到,自己养出来的疯狗,居然连自己都咬?
这些事最终以剧组被惊动,副导演过来厉声呵斥告终。
金艾两人走的时候,都相当的狼狈。
金萌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蛮狠架势,有种一根筋式的凶悍之相,艾盛则面色阴沉,神色狼狈,像老谋深算的狈被人刨了穴,满身泥泞与稻草地窜逃。
也难怪,一吵架,就避免不了互翻老底,金萌萌又是个大脑打了除皱针的,她几乎把两人这段时间的所有阴险谋算都给掀了出来,针对范围甚至不止顾夜歌。
有些聊天时单纯的口嗨,都被金萌萌说得好像她们已经要准备付诸行动了一样——艾盛几乎瞠目结舌,见过想办法开脱的,没见过为了祸害别人,往自己身上加罪名的。
艾盛气得个半死,要是只有她自己说话,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闹得这么难看,这么不给人留后路的。可是金萌萌已经说了,气头之上,向来谨慎的她,竟然也忘记了理智,开始恶毒地开口掀老底以攻击金萌萌。
没有人发现,顾夜歌在不知何时起,已经成为了这场争吵的审判者,不动声色地打量两人,两人为了得到她的认可,疯狂内卷,疯狂互掀老底,以乞求让她更记恨对方一点,让她的铁拳忘记自己。
从猎物,到主宰。
而顾夜歌这个审判者,貌似不太称职——她都没怎么说有意义的话,但又总是是关键时刻,不动声色地引导两人,让火越烧越大,越来越旺。
而她自己,稳坐钓鱼台。
金艾两人走的时候,衣衫都被扯得破烂。
副导演呵斥完,又赶忙来找顾夜歌道歉。
顾夜歌神色“黯然”,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她没说话,身边的助理却给了副导演全套的录音,神色怨愤:“我们夜歌从来都是和善待人,礼尊前辈的,万万没想到,剧组里居然有这么恶毒阴险的人,要不是今天她们内讧,我们都不知道……”说到这里,她眼泪涔涔而落,像是委屈到了极点,几乎说不出话来。
副导演一个头两个大,可看助理和顾夜歌年轻,难免有了拿捏的心思,故意道:“今天这事确实是艾盛和金萌萌的不对,我也是很心疼夜歌的,可自古有句话,苍蝇不叮无缝蛋,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年纪轻,有时候啊,这人情世故,确实也是得注意注意……”
只有在要砸墙的时候,人们才会同意开窗户,副导演确实也不是真的要给顾夜歌定罪,他主要是希望让顾夜歌的力量耗费在证明自己清白上,而没有精力再去要其他的好处。
这样,他做做样子,激发顾夜歌的怒气,让她的助理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自证上,等怒气达到了顶峰,再故作不情愿地承认顾夜歌没有问题,让她们觉得解气。
有这一遭定罪作为锚点,顾夜歌之后就会觉得能证明自己清白无罪已是成功,就不会再以此来要更多的好处了。
剧组女演员倾轧是常事,艾盛和金萌萌都是被人塞进来的,背后都有势力,他一个也不想得罪。
眼看这助理的脸色愈发愤怒,副导演心道计成,于是摆出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傲慢又假惺惺的样子,准备借此进一步激发她们怒火。
但忽听一声冷笑,助理身后的顾夜歌冷声道:“怎么,听李导这意思,我无端遭这一趟罪,倒成了我的不是?你有胆就把金萌萌绑过来,我当场给她几个巴掌,看她脸上响不响!”
顾夜歌在剧组向来和善乖巧,一身学生气,副导压根没料到她会这么答,一时傻了眼,下意识道:“顾夜歌,你……你怎么说话的呢……”
“我已经够给面子了。”顾夜歌冷冷道,深邃精致的眉眼阴鸷,有种恃靓行凶的迫人美感,艳光灼灼,“剧组都有人密谋要让我毁容了,你们居然还让这种危险分子闯进我的房间,大吵一架,那下次你们打算做什么?杀了我也未可知!”
副导也愤怒起来:“顾夜歌,你是不是疯了?”
“我疯了?”顾夜歌扬起眉毛,冷笑一声,“那你们就跟我的经纪人谈吧,我一个被苍蝇盯的有缝蛋,还留在剧组干什么?”
她霍然起身,拎起包,一刻不顿地就要往房门走。
副导彻底慌了神,所有计划都被彻底打乱,他仍处于“好欺负的乖学生忽然变成刺猬”的震惊之中:“……夜歌……夜歌!你说什么混账话!你可是孙老师介绍过来的,你这么闹,她该多失望啊!……夜歌,夜歌!你这孩子,这么脾气这么差!李叔这是为你好……夜歌,夜歌!”
顾夜歌冷着脸,充耳不闻,转眼两人已经走到了走廊。
副导先后拎出孙秋禾、汤梅、宁夜清、伽煦、陈导来,试图让这个一贯乖巧的好学生,因为怕提拔自己的前辈失望而妥协。
语气看似卑微无奈,可言语中却满是毫无逻辑的道德绑架、威胁贬低。
“……娱乐圈委屈的事情多了去,你次次都这么闹,那还怎么得了!李叔也是怕你得罪人啊!我这么说,还不是为了给她们一个台阶下,还不是为你好!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剧组对你多好啊!你名声这么差,又是只演了一部戏的新人,我们都把这么重要的角色给了你!你就是这样对我们的?顾夜歌!人在娱乐圈混,多少要讲点良心吧?”
顾夜歌神色愈加冰冷,她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眸中的恶意几乎快要溢出:“我都不知道你对我这么不满意,觉得我配不上这个角色,那你去找陈导啊,陈导要是知道,你对他的决策这么不满意,一定比我更失望。”
她的憎恶如此明显,可这偶然的一瞥,还是让中年男人色授魂与,只觉身子都酥了半边,眼睛都直了。
可头脑清醒之后,这欲望却转换成了一种燥气与凶戾:他妈的,这么个臭婊子,仗着自己人气高天赋好,半点面子都不给,真想把她就/地办。了,拍照上传到网上去,等她成了个破/烂/货,哪个粉丝还肯追她?到时候还不是哭着求着他给角色,兄几个什么要求她都得答应……
老子要是什么大佬,她会这么对老子?怕是跪舔都来不及!
男人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浑然没有发现,少女的眼神,已经越来越冷。
顾夜歌当然不知道他内心在想什么,但她能感到一股浊气,从自己身边升腾而起,男人原本貌似憨厚的脸,几乎可以称得上凶光毕露了。
那目光是她无比熟悉的,自七岁之后就全方位追随着她的,令人作呕的,充满欲望与戾气的——男性的性凝视。
她感到恶心。
仿佛是突然之间,身旁的人,就从一个令人厌烦的社会老油条,变成了没有理智只有欲望的肮脏的兽——也让她心中的恶念蠢蠢欲动,从只是单纯的讨厌厌烦,变成了恨不得杀之以除后害。
男人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彻底失去了最后的一个与之沟通的机会。
等他彻底回过神来,顾夜歌已经快上了自己的保姆车。
副导演咬了咬牙,几乎是哭丧着脸说:“我答应!大小姐,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哪怕是开除金萌萌!唉,你这孩子,你不知道我们工作有多难啊,她们身后可都是不好惹的,我这回真的是为了给你出气,豁出命了……”
可他想要的结果没有到来,顾夜歌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上了车。
副导怔了一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顾夜歌看他的眼神,在极短的时间里,从正常的愤怒,变成了一种极其冰冷的憎恶、审视与警惕,像是看着一滩油融的肉,又像是在看一只肮脏的兽——那不是看自己同类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