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怎么又回来了?”
傅玉书抬头,看着上榕,这么久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同自己说话呢!
男人眨眨眼睛,张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
“在外待久了,还是觉着信安好。”
“我在这儿谋了份职,以后也不走了。”
想到王衡这回事,上榕好奇问道:“好几次都想问你,你说你在将军府接大夫为王衡看病,那你如何与将军府扯上关系?”
傅玉书又眨眨眼睛,脑子里拼命想着该怎么说。
二皇子的身份肯定不能透露,他为二皇子僚属也定不能透露,可该怎么说呢?男人突然想起了苏迟口里的“朋友”来。
“是我一个朋友答应要治好王衡的病,可他有事外出不能亲来,便让我来接应,一直看着王衡治好病。”
“那看来你的那个朋友和王家关系很近了,不然也不会想要治好阿衡。”
傅玉书应是,想着既然上榕既然提起此事了,他也多问两句:“上次听说,你来王家给人看病是受你侄女所托,看来任家小女和王家公子关系甚好啊!”
上榕正拌着手里的面,也没有多想,只说自家侄女也是受了朋友的请托,让她来王家的。
“哦”,男人摇着手里的扇子,细细想着上榕的话。
都是朋友请托来的,看来并非是二皇子出面请任家的人来的,那这个朋友会是谁呢?
他
心里猜测着,没有注意亭子外的人细细看着这二人。
男才女貌,甚是般配。
王衡问身边的管家,这傅公子到底是何许人,怎么会请大夫来为他看病?
老管家也不晓得,只知道是位贵人让他来的。
贵人?
“想必傅公子也是出身不凡吧!”少年猜测道。
瞧傅玉书斯文有礼,品味不凡,定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倒与上榕姐姐相配得很。
王衡从母亲口中知道上榕的身份,心中暗自为她叹息,这么一个容貌品行皆为上等的姑娘却苦遇世事,失了丈夫,甚至出家为尼,真是可惜。
再抬头时,却见亭子里的人朝他招手,让他过去。
“刚刚拌好的面条,你快来吃,用热水烫过了,倒不冷。”
王衡笑着接下:“谢谢姐姐。”
旁边的傅玉书看了二人一眼,冷硬说自己去摘些桑葚过来,人便要离开,他走得慢,也没有等到上榕一句挽留的话,人更气了。
到了树底下,男人看着那熟得发紫的桑葚,却是没有动手去采。他喜穿素色的衣服,可这东西偏爱染色,他自小不吃。
后面有脚步声传来,他回头,就见上榕提着小篮子过来,篮子里放着一块手绢,想来是她摘桑葚用的。
她也只是面无表情看了那人一眼,便拿着手帕去摘果子,全然不管他。
这地只有二人在,终于让傅玉书恢复了常态。
他一直跟在她后头,缓缓说出了藏在自己心里很多年的话:“我知你恨我,再有埋怨我也受得,只是上榕,我们以后真的要形同陌路了吗?”
“我不恨你。”女人回头,像看着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看着他:“我也以为我是恨你的,可后来我才发现,我只是不甘心罢了。我是任家的二姑娘,便是皇室子弟配我都还不够,何况是你傅玉书。”
“我大哥说得没错,若是当年嫁给你,恐怕我不会好过到哪里。”
一颗颗桑葚放到篮子里,这东西一熟就是满树,不到一会儿,她就摘了小山似的一堆。
傅玉书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整个人再没了往日见的平和,男人低着头,哑声说道:“你说得可都是心里话?”
“是!都是心里话,当初本来就想同你说的,可你倒先走了!”
男人惨笑:“是我自作多情了!我还以为……”他没再往后说,想给自己留点体面。
他不愿再待在此处,疾步离开了,路过亭子时,王衡喊他,男人却看也没看就离开了。
上榕提着篮子,手里是才摘下来的桑葚,女人紧紧握住手,紫色的桑葚汁从手隙里流淌出来,一下子就把她的手染上了色。
“上榕姐姐,方才傅公子离开了,他是有什么事吗?”
上榕安慰他道:“听说是他家里有事,他前去处理,你别操心了。”
王衡笑笑,嗯了一声,看着那一小篮桑葚,他捡了一颗放到嘴里,正是味道最佳的时候,甜得让人能把眼睛眯起来。
“走,我们再多摘些,姐姐也拿些回家吃去。”王衡起身,他还没试过摘果子呢。
想起家里的小侄女,上榕自然答应,带着王衡去了树下。
晚间,任熙吃桑葚吃得嘴巴手上都是,怎么都擦不掉,任夫人一边用帕子抹着女儿的嘴角,一边教训于她,既然姑姑都来到家门前了,怎么不让她进来。
“我口水都说干了,可姑姑就是不来,那我能怎么办,难不成拖着她进来?还是让小厮们将她绑进来?”
妇人一指女儿的额头,将她指的动摇西晃的:“顶嘴你最厉害!还有啊,这事可不能让你爹爹知道。”
任熙点点头,手却伸向了那没吃完的桑葚,被妇人轻轻打了回去。
“不许吃了!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嘴角全染了色?”
少女不满地朝她嘟嘴:“脱了那皮不就看不到了?”
任夫人赶紧捂住了她的嘴,朝四周看了看,还好屋里只有她二人。
“这话可不能说了!”她少有严厉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任熙低下了头,也不让她擦嘴了。
知道女儿同自己闹脾气,任夫人哀哀叹气,将她搂入怀中。
恰在这时,高平侯回府,瞧见桌上的东西,随口问问是谁送来的。
任熙起身,故意在他面前重重哼了一声,便将那小篮子桑葚全部抬走,任江海看着夫人,问道:“你又惹她了?”
妇人也故作冷漠从丈夫面前走过,半点不回应。
任江海跟着夫人进了里屋,却见她坐在小榻上,像是在生闷气。
他把房门关上,同她坐在一处,柔声问:“今天一个二个怎么了,闭着嘴不说话。”
任夫人看了他一眼,终于道:“今个儿袅袅又来暗示我了,问什么时候才能把她那张面具脱下来,你叫我怎么回她?”
提起这事,任江海道:“也快了,当年认得此事的人都已经告老还乡了,还在信安城的人都已经老昏眼花的,只是还有几个还在朝堂上熬着,也就是再过几年的事了。”
再过几年?任夫人听了可不满意。
“我们是不是太过谨慎了,毕竟现下是新朝了,那前朝的事,谁还敢把它翻出来!”
任江海叹了口气:“非是你我谨慎,只是朝堂之上人心难测,若让人抓住把柄,害了袅袅,那可就不能挽救了。”
任夫人想想也是如此,都藏了这些年了,也不差三五年了。
“先不说袅袅的事了,今日还有一事同你说,这些日子先不要出去了,宴请往来都拒了吧!”
“为何?”
“信安又有大变了,前几日光禄勋常远受人弹劾,说他买卖地方官爵,带去大理寺审问后,竟牵扯出不少官员来,大大小小,有十几个呢!今日就是因为此事一直留在中书省,大理寺的人才拿到常远的供词后,就直接去府里拿人了。”
“常家虽不是信安世家,可依仗着赵家,我估摸着陛下是要借此事修剪我们这些世家的枝叶了!”
前魏天子一直忌惮着他们,倒也不奇怪,江山财权、军权哪样不是被世家分去一半,可现在的天子却是看不得这种局面了,凡是在别人手里的,他都要一一收回。
今日是赵家,明日就不知道是哪家了。
想到这一层,任夫人吓得起身,问丈夫可为冤及任家。
“陛下下旨让二皇子与我们结亲,想必是有用得着任家的地方,一时间也不会动手。”
“倒是没想到,以前觉着与皇家结亲是天大的灾难,现在倒是救了任家一命。”任夫人悠悠感叹一句。
因谈到这般压抑的话题,二人都没有再说话,这才听到敲门声响起。
二人对视一眼,任江海起身,谨慎开门,却见任熙抬着盘桑葚站在自己面前。
“袅袅,怎么还不睡?”
任江海的脸色柔软了许多:“你是送桑葚给爹爹吃?”
任熙点点头。
听到丈夫喊了句袅袅,任夫人就过来将女儿喊进了屋。
任江海捡起两颗桑葚尝了尝,味道甚好,想起方才女儿气鼓鼓的样子,他笑道:“袅袅再忍一忍,等过些日子,我们就不用戴那东西了。”
任熙见爹爹明明一脸疲累却尽力安慰自己的样子,心里一酸,她本就是来送东西给爹爹吃的,东西送到了,她只说不打扰爹娘休息,给他们把门关上就走了。
瞧着女儿离开,任夫人难过说道:“多好的个孩子,偏偏要遇上那种事。外人说她蠢钝顽劣,可哪能知道我们姑娘最听话懂事。”
任江海将夫人轻轻搂入怀里,安慰于她:“她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我们都护着她,不教她受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