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不敢提任熙了,又把话题转到了今日来的贵客上,太尉府的大小姐周湘君被喊到了她们这里,直问她今日二公子邀约了哪些贵客在雅台。
知道这些姑娘都是胆子大的,周湘君低低说道:“都是些世家子弟,家世好不说,个个都是年轻俊朗,我看你们要抓住机会了。”
她一说完,小姐们就用团扇遮住嘴巴,嗤嗤笑了起来。
有个长得娇俏些的,说起话来却是十分豪气:“即便年轻俊朗,可也没有什么机会,要是想看,也是难喽!”
周湘君也是一笑,这话说得倒是不错,尽管本朝民风开放,可男女有别,还是不可太过亲近,而且这是太尉府,不能弄出什么男女之间的闲话闲事来。可她倒是无所谓,母亲早就安排好了,弟弟在男客那边替她相看着合适的公子,她在这边也给弟弟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小姐。
她们说得心里痒痒,明明就只有一墙之隔,可却不能见,十分熬人,偏偏这个时候,雅台那边的声音越发大了,不知男子们在干些什么,一阵阵的吆喝声和鼓掌声不停地传来。
众女们伸长了脖子,恨不得探个脑袋过去看看。
任熙也听到了,她是被吵醒的。本来在树下睡得好好的,可那边声音太大,她耳朵里就是一阵阵的浪潮声。
被吵醒后,任熙没了趣子,听到那声音,心里也好奇是谁在叫,她看看那堵高墙,又看看身后的大树,如灵敏的小猫一样爬了上去,树丫那处已经高过了墙壁,她就坐在那里,扒开前面挂着的枝叶,遥遥可见雅台那处的风景。
“你们瞧,任熙又爬上去了!”
众人转头看去,先前那娇俏的女子起身,带着众人转悠到了树底下。
“任熙,你看到什么了?”她抬着头,眼睛瞪大大大的,任熙一低头,还能看见那姑娘嘴巴里红红的那块肉。
“有些人坐在一块儿,有的在喝酒,还有的在弹琴……”树枝又多又杂,交叉在一起模糊了人的视线,任熙跪在枝叶上,两只手搀着一边的树枝,勾起脖子看去。
“继续呀,你快说,他们还在干什么?”
“在射箭呢!呀!那人射中靶心了!”
“谁呀?谁呀?”
任熙也张着嘴巴看去,可看了半天,她也不知道是谁。
她摇摇头,表示不知,可惜了,下头传来姑娘们的叹气声。
尽管不知道姓名,可任熙看得高兴,那边的风景比起这里的,可是有趣多了,她找到了乐子,不愿意下来,一直在上头看着,姑娘们也不离开,围在下面听她讲话。
正在这时,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心里一跳,都不敢回头看看是谁就牵着手两两散开,一下子就剩着那个尚在树上爬着的人了。
说话的是个三四十岁的妇人,她头戴珍珠金簪,耳垂上挂着的也是配套的镶珍珠金饰,一条粉红的间色裙套在身上,群长曳地,好不华丽,像是个小金人,这红金两色搭配着,富气是有了,可却没有半点贵气。
这也不奇怪,这妇人商户出身,父亲乃信安巨贾,原本商人出资,为女婿捐了个小官做做,可没想到王朝翻篇,小官受了重用,连升三级,妇人也跟着得了好处,半只脚踏入高门大户里。
太尉夫人原本是瞧不上她的,可太尉说她夫君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偶尔走动一下也不妨事,这才请了她过来。
妇人来这里头是想替儿子相看合适的姑娘的,可没想到她们聚在一棵树下不知看着什么,她狐疑地走过去,却看到一个姑娘坐在树上。
她可从来没有见过哪家姑娘会这么做,嗓子也比平时大了些,只朝着树上的人喊道:“哪来的野丫头,还不快下来!”
这一嗓子下去,倒把树上的吓着了,任熙弯腰,小声道:“你快点闭嘴!”
这态度倒把妇人惹怒了,她冷哼一声,站在树下喋喋不休地骂着,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小丫头敢这么跟她说话。
任熙怕她继续喊,把娘亲招了过来,便擦了擦手掌,准备下树,可时间来不及了,妇人这一嗓子倒把在亭间休息的长辈们吸引过来,众人起身,想要看看是怎么回事。
走到院子里,一眼便见有个姑娘正从树上下来,粉色的长裙在空中飘啊飘的,任夫人一瞧那身影,就知道是自己的小女儿,见她从比墙还高的大树上下来,她害怕极了,生怕任熙掉下来,急中生乱间,妇人脱口,着急地喊了一声“袅袅”,任熙一听,是娘亲!
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想急着下树,任熙右脚一个踩空,她在树上“啊”了一声,接着就是唰啦一下掉到了树下。
这“啊”的一声惊到了墙那边的人,众人放下手里忙的,站起身来朝墙那边看去。
雅台上,红柱遮着个人,男子起身,理了理开自己宽大的袖袍,像是不习惯穿这衣服,他只觉得那声音十分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可声音太短,不及细想便过去了,苏迟蹙眉,见此,太尉家的二公子周度忙安抚众人,把身边的小厮派了出去,让他去问问怎么回事。
身体重重摔在地上,扬起了一层灰来,任熙忙拍了拍鼻间翻扬的灰尘,在地上艰难地翻了个身。
周边侍奉的女婢们忙跑过去,将她扶坐起来,任夫人小步走去,眼泪都被吓出来了,只拍着她身上的灰尘,急着问她摔到哪里了。
任熙摇了摇头,说是没事,不疼。
任夫人才不听,又扭扭她的脚,扭扭她的手,全身上下都摸了一遍,见她脸色尚可,这才放下心来。
太尉夫人在旁边也适时表示关心,说要请大夫来给任熙看看,任熙听了,赶紧起身说自己没事,不用请了。
任夫人也不好意思扫了众人的兴致,只说女儿调皮了些,倒不用麻烦了,贵妇们听了,各自默不作声地笑笑,那弯弯的嘴角透露出一股嘲讽的意味来,都已经是嫁过人的了,还好意思说调皮,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竟要把这“寡妇”许配给二皇子。
自这件事后,茶宴上任夫人一直让任熙坐在自己旁边,不让她离开半步。任熙嘟嘟嘴,无法,只得坐在一边。
宴后回府,马车上任夫人又打量着女儿,方才从树上掉下来,没看出什么问题,等坐了一会儿,才发现她的右脸颊被树枝画了一条红痕,于是她又念叨着她怎么又爬起树来了,说了到别人家要守规矩。
任熙靠在她的肩头,道:“她们不和我玩,我可不只能爬树了。娘,我爬上树后,她们还问了那些男子在做什么呢!可好玩了!”
她才说话,任夫人就是一惊,身子立马就坐直了。
“那些男子看见你了?”
察觉娘亲的身子僵硬了许多,她张张眉,摇了摇头:“没有看见,我在树上躲得好好的。”
任夫人这才松了口气,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任熙的手背,表示责怪。
“再不许做这种事了,可听见了?”
任熙乖乖点了点头。
见女儿又是这般乖巧,任夫人叹了口气,一会儿调皮,一会儿听话,让她操碎了心,可向来是偏心这个女儿占了上风,她摸着任熙脸上的伤痕,开始自责起来:“也是娘的错,偏偏要喊你,要是不吓着你,指不准就不会从树上掉下来了。”
任熙不说话了,又靠在她的肩头,闭着眼睛好像要睡了过去。
想起女儿在宴席上也是悄悄打着哈欠,还以为是她累了,任夫人也不再说话,由着她慢慢睡过去。
到了侯府,林氏早早就等着了,听说她们回来了,忙跑去门口接人。
任心宜坐在后头的马车上,一下来就被林氏拐进院子里。
“快说说,可有自己满意的人,要是有,我便同你侯爷说去。”
任心宜喝了口茶,闷闷不乐道:“哪有什么满意的,锁在院子里都见不着人。”
听她这么说,林氏眉头一皱,不见人哪行呢,可听女儿又说一直同女眷在一处,心里又放松了些,别以为她不知道,别人也替家里人相看着合适的姑娘呢,要是自家姑娘入了别人的眼,那也是美事一桩。
看着今日特地盛装打扮的任心宜,林氏叹了口气,坐在一旁轻轻摸着女儿手腕上的镯子。
这黄玉镯水色极好,上头雕刻的如意纹是大师照着玉石里的花纹精心雕琢的,半年才能出这么一个成品来。
这东西珍贵,还是林氏当年出嫁时娘家送的,她轻易不拿出来,虽然款式老了些,可也不是寻常物,拿出去也不让人轻视。
“你爹没有什么本事,让我过不了什么好日子,娘就指望你嫁个好人家了。以后嫁了,也能在家里作主,不用像娘一样,天天受别人的气。”
这些话都是林氏挂在嘴边的了,任心宜听了,说了一声知道了就赶紧躲进内室。她何尝不知道二房的人待在这个家里有多窝囊,处处要看侯爷和他夫人的脸色说话做事,她自己也憋屈得很。可没有办法,以后凡有宴席还要多多出去露个脸,多交几个“好友”才是,免得在家里闷死了也没人知道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