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7
月满中天,月更圆,桂子清香浮满天。
辉照窗来,风吹进,冷中带着肃杀意。
风萧萧兮易水寒,兄弟情谊不复还。
两只剑修无声看,我望你,你盯我。
喔,其中竟有个是真的狗。
是狗,是狗,是姓顾的剑修。
狗剑修顾钧:
住口,这是赤果果的诬蔑。
阿城不听,阿城不信,阿城只想和顾钧恩断义绝。
多年的深情一朝破灭,手足情深消失不见。
从此,他们不再是肝胆相照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而是父子。
那,也不是不可以。钧哥沉思一瞬,并抢先一步表示他是父。
阿城:滚。
风更冷,夜更凉,一句“滚”伤了多少狗剑修的心神。
钧哥和阿城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里尽显寒意。
那是剑修的杀气,是为父的决心。
一时间,御书房内的空气越发凝重。
就在两大剑修即将开启名为父子局的灵魂决斗之时,一个人从窗外飞了进来。
是陆小凤,是发现大事不妙、从太和殿急匆匆赶来的小凤凰。
他穿着他心爱的大红披风,唇上蓄着两撮像眉毛一样的胡须,“嗖”得一下便像只大公鸡一般蹿进御书房,当众表演了一个潇洒的刹停。
由于速度过快还险些没刹住,差点一脑门撞到钧哥的书柜上。
他原本是在太和殿和江湖人们一起等待着今晚的决战。然而待剑神剑修真正出现后,他们发现,那位被翘首以盼的剑仙叶孤城并非本人。
那假叶孤城的伪装十分精湛,光从面容上根本分不出他与阿城本人的区别,声音与行为动作更是几近一模一样。
但伪装永远是伪装,无论那人与阿城如何相似都无法蒙蔽住吹雪的眼睛。
在那人来到他面前站定的第一刻,吹雪就认了出来。
阿城是个冰冷的剑修。他的心是冷的,他的人是冷的,他的眼也是冷的。
但是这个人不是。
虽然他伪装得十分高冷,让无数江湖人信以为真,但吹雪、这个世间顶尖而纯血的剑修之一透过他的眼里看到了波动。
带着三分的害怕,三分的激动,还有四分的洋洋得意。
他在得意什么?
是得意伪装成叶孤城却无人发现,还是得意自己区区一个弱鸡竟然可以站在吹雪面前?
吹雪不知道,吹雪也不想知道。
除了眼神,这个人还有一个更大的破绽——
他,竟然穿了一件纯白的衣。
纯白,没有一丝丝点缀。素得不像是比剑,倒像是出殡。
太不尊敬剑修了。
吹雪承认,无论是他还是阿城都偏好白衣,因为这样可以方便他们考量自己的剑法。
越为精湛的剑法在出剑时越不会弄脏衣服,对面飞来的血也不会让衣染上猩红。
但是这不代表他们是一身素白,他们的衣上还是有装饰的。
就比如吹雪。
吹雪一般会在外穿一层淡灰色的外袍,衣上还会有梅花银丝暗纹。
那是阿福特别给他定制的面料,说他是万梅山庄庄主,是西门家的掌权人,要有牌面,不能随随便便。
阿城更是不得了。
身为统领着蝉联大禹税收冠军近十年的白云城的城主,他连腰带都是顶级鲛纱搭配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棉织成的,结实又好看。
衣袍上还总是点缀着深海小珍珠,外袍也是直接就是御用级别的星纱,平时在阳光下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是在晚上的月下就像是泛着淡淡的星光。
反正不是一看就很贫穷的白。
当然,他们这么穿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不想和老喜欢穿黑衣的钧哥站在一起时像是黑白无常。
不吉利。
而那个假扮叶孤城而来的人
不但穿着晦气,而且还被围观群众之一唐天纵用千机弩给狙了下来。
狙啊,只用了一击。
叶孤城是什么人?连台风都干不掉,天雷都击不中的顶级剑修。
就算唐天纵是唐门此代最有天赋的小少爷,他的追命箭也不可能狙得了叶孤城。
他的大哥,也就是唐门最强的男人唐天仪都做不到。
吹雪眼中一凛。
在众江湖人一拥而上去撕开假阿城的易|容|面|具之时,吹雪已是从太和殿顶跃下,一个纵身飞向了深宫。
他想通了。
此处是阿钧的家,此时是阿城和吹雪的相约而战。然而,阿城没有来,本该来观战的阿钧也没有。
两只剑修齐齐不见踪影,定然是狼狈为奸,在背地里搞些什么不得见吹雪的猫腻。
搞不好是背着他先去比剑。
吹雪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
毕竟经南海一游,吹雪已经通过白云城群众充分了解到这两剑修是多么臭味相投,还经常通信,最频繁的时候一个月就要来来往往好几封。
而吹雪呢?吹雪三个月才有一次。
可恶,这两个狗剑修。
吹雪有些生气,“嗖”的一下便是在黑夜中不见了身影。
他要去逮人,要去夺回阿城今晚的第一剑。
这边的吹雪匆匆飞走,那边的陆小凤也是火急火燎,向禁军逼问出钧哥的所在之处便冲向了御书房。
他也想通了。
虽然他不愿相信,不敢相信,但骇人的事实已是摆在了他的眼前——
叶孤城,这位孤高的白云剑仙竟然要借此夜造|反。
而他的合作对象之一就是那大内总管太监王安,也正是王安才导致了陆小凤纷发出的八条缎带变成了无数条。
陆小凤难以置信,无法理解,但此时的他已没有时间再思考叶孤城此行的缘由。
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御书房,为了救驾,也为了叶孤城。
如今的新帝是顾钧,是花满楼的表哥。
陆小凤没有忘记他们在多年于花满楼所居小楼中的接触,也没有忘记顾钧的剑。
顾钧手中有两把剑。
一把是掌握着全大禹命运的天子之剑,另一把则是不弱于此世任何人的剑修之剑。
陆小凤不知吹雪和阿城的全力是怎样,也不知如今顾钧的剑法又到了何等程度。
但他知道,此夜,叶孤城对上顾钧,无论胜负与否都必然血染紫禁城。
陆小凤有很多朋友,叶孤城是他的朋友,顾钧也是。
于公,陆小凤做为大禹的子民有义务阻止自己的朋友阿城犯下滔天大罪。于私,陆小凤也不愿看到任何一个朋友受伤。
当然,他也知道,让顾钧对这等诛九族的大罪网开一面是不可能的。
顾钧私下是个很好的表哥,但一旦牵扯到公事,他就是最为冷血无情的帝王。
陆小凤不敢奢望,但他还是想做一些什么。
他急急来到御书房,轻功到书房外的庭中刚一落下,他的心便沉了下来。
因为他看见了。
看见了一扇破碎的门,看见了两条延绵的血迹,从门内延出,从书房横跨整个庭院,直直伸向昏暗的宫道,不见尽头,不知向往何处。
猩红,而刺眼。
难道,是他来晚了?
陆小凤不敢想,不敢猜,不知这血意味着的到底是钧哥遇害还是阿城狗带。
事实,都不是。
那血不属于剑修,只是桃公公拳打世子脚踢王安最后拖走的凶猛痕迹。
可惜的是,陆小凤并不知晓。
他在担心,他在心惊,他在飙起轻功又“嗖”得一下冲进御书房内,打算一探究竟。
然后,然后他就看到了两只剑修在房内一坐一立一里一外在无言相对。
他们在对视,他们还在对视。
他们完全没有理睬陆小凤的公鸡落地,面面相觑,不言不语,一动不动,仿佛要盯着对方的眼睛到天荒地老。
他们在干什么?陆小凤左看看钧哥,右看看阿城,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原本心里的焦急都变成了满脸的疑惑。
他想提问,他发出了声,但却又没有一只剑修施舍给他一个眼神。
连眼角都没有。
陆小凤不禁抬手,挠了挠茫然的脑壳。
就在这时,一个如仙如画般的身影踩过窗框,悠悠而不失优雅地飘进了屋来。
月色朦胧,如雾如幕。
那人踏月而来,一身白衣似雪。比雾更白,比月更辉。
是吹雪,是来捕捉狗剑修的吹雪。
他比陆小凤走得早,却比陆小凤到得晚。
是因为他轻功不好,比不上陆小凤快吗?
不,恰恰相反,是他飞得实在太快,不小心迷路了。
啊,皇宫,阿钧的家,真的好大喔。
稍稍不注意就飞到奇怪的地方去了呢。
要不是有只脸上有刀疤的猫带路,吹雪可能到天亮都找不到阿城和钧哥的所在。
不过,事关剑修尊严,吹雪是不会说出这等皇宫奇遇记的。
吹雪静静地站在窗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但一股无法形容的剑气如泰山一般压了下来。
他的剑还在他的腰间,还在鞘中,但他的剑气已是遍布书房的各个角落,凌厉而锋锐。
此时他是剑,剑也是他。
吹雪冷冷地看了一眼钧哥,又望向阿城。
阿城也看向他。
他们的目光相遇,眼神明明都是那么的平静,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从这无声的空气中看到了火光的四射。
那是剑锋的相交,是灵魂的碰撞。
“你修剑。”吹雪忽然道,“你可知守约,是基本。”
“我知。”阿城道。
“那,你为何在此?”吹雪问。
阿城没说话,也无法说话。
毕竟他总不能告诉吹雪,他是打算来干掉皇帝,造个反,结果造到了阿钧的头上。
这多尴尬啊?
吹雪可是知道他和阿钧认识了这么多年还经常通信的,要是再暴露他在此之前完全没有意识到阿钧的身份岂不是很丢剑修的脸面?
不行,不可以,这可是在吹雪的面前。
阿城闭上了嘴巴。
吹雪又将目光转向钧哥,问,“你可知,凡事都有先来后到?”
钧哥点点头又忽地顿住了。
他想到了城门吹雪的深厚,又想到了自己和阿城、阿城和吹雪真正认识的时间。
他,顾钧才是阿城的第一个兄弟,可后来的吹雪和阿城才是牵绊最为深厚。
于是,他又摇了摇头,道,“并非凡事。感情,没有先后。”
这和感情又有什么关系?吹雪定定地凝视着钧哥的眼睛。
他有些不解,有些疑惑,但他没有说。
阿城也没有,因为他也不知道钧哥那冷酷的表情下到底在掀动怎样的脑内风暴。
但没关系,现在吹雪更重要。
虽然吹雪没有表示,但阿城知道他已经生气了。
这可得了?万一吹雪一气之下拒绝跟他比剑怎么办?
不可。
于是,阿城很是认真地试图补救道,“我知。今日之约,你为先。”
他顿了顿了,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又补充道,“不止今日。”
吹雪斜斜地瞥了他一眼,又扭头问钧哥,“你,为何不在太和殿?”
钧哥沉吟一瞬,思及阿城已经禁他的剑,他不能再得罪吹雪,被禁第二次。
于是,他决定实话实说,“阿城不让。”
遭了。此话一出,阿城的呼吸瞬时一停。
下一刻,吹雪那犀利如锋刀的冰冷目光就狠狠扎在了阿城的身上。
“你。”吹雪一字一顿而又不失杀意地道,“心虚。”
无法解释的阿城:
阿城陷入了沉默。
夜,是寂静的夜;风,是萧瑟的风。
在那凄迷的月下,御书房的空气好似越发的剑拔弩张。
三只剑修一人一边,三足鼎立,面色严肃,气氛沉重。
他们的对话不多,内容也很难让非剑修的存在、比如陆小凤理解,但陆小凤身为江湖浪子,早已身经百战。
他听不懂,却有些明白,这三剑修好像陷入了让普通人完全不能理解的修罗场。
陆小凤很想打断他们的对话,但考虑到三剑修之间可怕的气氛,他后退一步,悄咪咪把自己藏进了书房的阴影。
而钧哥呢?
钧哥是个善良的剑修,对城门吹雪也是由衷的推崇。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城门吹雪四个字就是他不小心传出去的。
而现,月圆之夜,大喜之时,城门吹雪却好像产生了不妙的毛头。
这怎可以?善良的钧哥不允许。
于是,钧哥决定主动出击,劝慰调解,“不要,为我吵架。”
住口,罪魁祸首。
阿城和吹雪齐刷刷向钧哥射去了冷冰冰的眼刀。
钧哥叹了口气。
他抬头透过窗户看了看天色。
不早了,再拖延下去,吉时都快过了。
算了,不等了,就用杀手锏吧。
钧哥深深地看了两剑修一眼。
“都是误会。”他一边拉开抽屉,一边解释道,“我,未曾想要加入。”
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卷黄色的东西。
抖一抖,展开,是张名贵绢布制成的卷纸,背面还有龙纹。
好家伙!
众人一看,发现这竟然是张圣旨。
阿钧,他想干什么?
阿城见状心中一个咯噔,当场便想到了钧哥那个恶毒的、想把一切政务扔给他的推锅心思。
吹雪也是眉头一蹙。
他是不懂钧哥的心思,但他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钧哥并不知兄弟们的所思所想,他整理了一下圣旨,确定其状良好,美观而整洁。
这是他特地给阿城吹雪准备的礼物。为此他还专门阅遍相关书籍,借鉴了前人经验,最后还费尽脑汁压榨了一下他那几近枯竭的语言词库。
他精心准备了很久,如今也终于到了使用的时候了。
只见他抬手将圣旨往前一递,一只宫女瞬间出现。
是乙。
由于事态比较紧急,桃公公不在,乙也没找到内侍的衣服,只来得及套上宫女的装扮,火速出现为他的陛下进行传旨服务。
乙半低着头,双手从钧哥手中接过圣旨,踏着优雅的宫女步伐来到阿城的面前又递出。
阿城看了乙一眼。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宫女有点神似唐天仪。
嗯,就是看起来像精致柔和一点的唐大公子偷穿女装的那种。
但此时,显然不是纠结这个的好时候。
阿城也没多想,接过圣旨,打开一看。
他,顿住了。
吹雪见状眉头又是一紧,踱步来到阿城的身边,垂眼。
他,瞳孔猛地一缩,也顿住了。
阴影中陆小凤眨了眨眼。
旨上写了什么东西?好像很不得了的样子,竟然让两大剑修僵硬当场。
他不禁有些好奇。
他先是溜出阴影走了一步,见钧哥没有制止的样子又加大步伐,几步便是蹿到了阿城的身边。
他凑近一看。
好家伙!这旨竟是上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万梅山庄庄主西门吹雪才貌双全、贤良淑德、温柔体贴。白云城主叶孤城文韬武略、人品极佳、英俊大方。两人心心相惜,志同道合,乃是天和之作,堪称天设地造。朕躬闻之甚悦,为成佳人之美,特赐良缘。
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阿城和吹雪沉默着抬起头,齐齐望向钧哥的眼。
钧哥平静地向他们抬起右手,并举起了大拇指。
“祝,幸福。”
“加油。”
「锵——!」
吹雪面无表情地拔出了自己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