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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是昏暗的天,界是喧嚣的界。
而美貌的卤蛋却已是悲伤逆流成河。
为他那失去的自由,为他的咸鱼挂起,为他命中的坎坷。
虽然他还尚且还是只年少的小秃驴,但他却已是明白。
他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曾经的美好,回不到幼时那个和小伙伴们一起快活的日子。
他被捉住了,就像是话本里的唐僧,被可恶的妖怪抓住,高高挂在了天花板上,随着风飘荡,像极了正在风干的腊肉。
殇了。
年轻的卤蛋狠狠地殇了。
但他却不会落泪,为了金山寺金刚的尊严,为了师门的脸面,为了钧哥的教导。
和绝大部分认识钧哥的萝卜头们一样,在卤蛋的心中钧哥就是神一样的男子,帅气又强大,沉着又冷静,是所有萝卜头们长大想要成为的样子。
铁骨铮铮的好汉子。
所以,卤蛋是绝对不会轻易哭泣的。
就算他被妖魔鬼怪包围,被贪婪的、如狼似虎的眼神啃噬,被晒成干枯的咸肉,他,卤蛋,此世最伟大的剑修钧哥哥门下首席后辈,也绝对不会落下一滴悲恸的眼泪。
绝不——等等!
卤蛋忽地虎躯一震,感觉到了一道熟悉的目光。
那目光是那么的冰冷,那么的凌厉。
如剑,如刃,如冰雪,清澈而纯净,冷酷而无情,不带一丝妄念。
啊,这、这目光,难道是——
卤蛋猛然抬头,顺着那目光一看,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高大而俊美异常的身影。
是钧哥!
是卤蛋和众萝卜头们念念不忘的钧哥哥。
一别三个年头,钧哥哥依旧是那么的帅气。
不,是更帅了。
如果说三年前的他还带着锋芒毕露的少年意气,那现在的他就是褪去了青涩,变得更为成熟。
用小九的话来说,那就是禁欲系成熟男子特有的性|感。
虽然,卤蛋也不是很能理解小九口中的禁欲|性|感到底是个什么,但小九是个阅历无数的女子。虽然现在和她的死鬼未婚夫宫九一体双魂,但她真的很懂欸。
听宫九说,是看春|宫图、逛窑子都不带脸红那么一下下的那种懂欸。
所以小九说的话一定超有道理的。
反正,比没见过世面的小和尚有道理多了。
卤蛋定定地凝视着他的钧哥哥,看着钧哥身着玄衣,金丝暗纹点缀,英俊的脸庞如雕刻一般棱角分明,剑眉凤眸,神光幽深而冷峻,眉眼间犹如藏着那千年不化的雪。
啊,钧哥哥。
多么神仙的男子哇,宽肩细腰大长腿,就连单手抱着熊都是那么的好——
等一下,熊?
哪来的熊?还在钧哥的怀里。
怀里!
他卤蛋身处萝卜期都没有呆过的怀里!
天呢!
卤蛋瞳孔地震。
他昂着头,盯着熊,望了又望,看了又看,即便被迫成为风干咸肉都一直憋在心中默默隐忍的悲愤竟是在瞬间翻了数倍。
这一刻,悲与愤如排山倒海般涌来,溢满他的心头,将他的灵魂都酸透。
酸得,让坚韧的他眼眶一红,鼻子一涩。
泪,射了出来。
卤蛋,一个铁骨铮铮的佛子,清心寡欲的美貌小秃驴。
他坚强,他铁汉,他无欲无求,唯独只有幼时生出的梦想。
想要得到神仙哥哥阿钧一个兄爱抱抱的梦想。
年少的卤蛋从小生长在和尚庙。长这么大,最为快乐的日子除了听师父师兄讲睡前故事就是住在皇宫里在钧哥哥陪伴下躺在香香的大床上睡觉。
那时是多么的安心,多么的舒适,一度让卤蛋怀疑那就是传说中拥有沉默之爱的爹爹的味道。
而对于卤蛋来说,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像小九那样钻过钧哥的怀抱。
卤蛋其实是有被师兄和师父抱过,但猛男的怀抱到底还是和神仙哥哥的不一样。
猛男的抱是臭的,灼热的汗臭。冬天还好,一到夏天就让卤蛋受不了。
不像是钧哥,浑身都是香喷喷的。虽很不明显,但若是接近了就能闻到一股淡雅而清幽的香,如天山雪莲一般高贵而动人。
可以想象,他的怀抱是多么得让人沉醉,让萝卜头心安。
然而,那是卤蛋得不到的。
因为,他的年岁太大了,无论是现在的十五还是初遇时的十岁都已经超过钧哥怀抱限制的那种大。
钧哥,一个极其有原则的剑修男子。
按照他的规矩,他的怀抱目前只对两种人开放,一个是十岁以下的幼崽,另一个则是他的兄弟。
然而,他的兄弟并不需要他的怀抱。
无论是只想把工作甩在他脸上的菠菜,还是已经沉迷灵魂挚友而把他彻底忘在脑后的城门吹雪。
而卤蛋,因为年龄超标一直都不处于钧哥爱之抱抱的范围。
心碎了。卤蛋哽咽地想。
看着在钧哥怀中睡着香甜的汤圆熊,注视着它甚至因为过于安心而边睡边抖动的小尾巴,卤蛋悲酸交加。
加到垂死悲中惊坐起,一个大力出奇迹,卤蛋竟是一个扑腾生生靠着蛮力挣断了捆仙绳,当着众魔之目来了个咸鱼突刺,噔噔几下便是踩着魔头,突破魔群,扑到了钧哥的面前,抱住他空闲的右胳膊,“汪”得一声哭了出来——
“哥,就是、就是他们欺负我!”
钧哥,一代顶级剑修,冷静是他的本质,无畏是他的准则。
面对经由卤蛋突刺带来的万魔注视,他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平静地抽出被卤蛋拥住的右臂,抬手搓了搓卤蛋那光滑锃亮的脑壳。
喔,手感不错,不愧是晋江出身的小秃驴。
钧哥面无表情地想道。
就在钧哥感叹着卤蛋脑壳光滑之时,在场的众魔却是陷入了极为诡异而复杂的情绪之中。
他们在心惊,为钧哥,这个一看就知道是正道修士、浑身上下都仿佛散发着正气的男子,为他竟敢独身闯进这魔城之中的胆大包天,为他那俊到令天地都能窒息的容颜,为他的实力。
是的,实力。
虽然众魔没有见识到他出手,但凭他那在卤蛋发现前未被任何一魔发现的身法就足以让群魔中的一大部分不敢轻举妄动。
而还有一部则是更加警惕。
因为他们认出来了,这个男人就是那个前不久直接破开城墙,以极为霸道之势踏入魔城之境的剑修。
要知道那城墙已是存在了至少千年,已是生出了灵智,其战力也是曾在无数次魔界混乱中以一城战力抵过千万魔灵。
可就是这样城墙却在这个剑修的面前如同一张薄弱的纸,轻而易举地破了开来。
这是个可怕的剑修,可怕得让魔修不禁想起了千万年前的记载中呈现的剑修之风。
记载中道,剑之道即为无情,坚而不催,杀为路,石为心,无惧生死,悦跨级之证道。
在场知晓此记载之魔不多,但凡知者见今日修剑之者,特别是如今那种修仙界中的剑修,都认为记载不过是夸大其词,给所谓的剑修多上一些好看的颜色罢了。
可现,当他们对上眼前这个剑修的眼睛,那双无情得犹如空无一物的深眸,他们才意识到,原来古籍中所记的极有可能是真实。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他们这般。
有的人,不知者无畏;有的人,则是有足够的底气,或是对自己的实力,又或是背靠大山。
就如这名属万宝阁中魔。
万宝阁背靠魔君不姤,在这魔界已是树立了千年有余,阁中修为高深者无数,魔君本人更是渡劫期魔修,半步大乘。
他修为极高,别说是此城新上任的城主了,便是割据魔界四方的四大魔尊面对他都得以礼相待。
魔界也好,修仙界也好,几乎没有修士胆敢触他的霉头。
正因背靠这座大山,万宝阁的魔修都有着常人所不惧的胆色。见阁中宝物卤蛋破绳逃走,负责看管守卫的魔修在从发现钧哥这一正道之人竟是出现在此处的震惊中反应回来后第一时间便站了出来。
“仙君龙姿凤采,当真是稀客。”守卫魔修似笑非笑地抱拳一敬,“我等乃不姤魔君的麾下,敢问阁下?”
钧哥目光一顿。
来了,燕道长说过的贯穿魔湖和仙湖的传统艺能,自曝家门来了。
如果记得不错,这个时候便是胡诌也要诌出个大门大派的门道来,不然若是让人发现了是散修很容易给老家带来祸事。
思及老家脆弱的菠菜和数万手无缚鸡之力的菜鸡,善良的钧哥决定牺牲自己,现出那珍贵的自由。
为了道义,为了菜鸡之安。
至于那宗门
对修仙界的知识不大了解的钧哥不动声色地沉吟一瞬,立马从那本就贫瘠的相关记忆中提取出三个潇洒而玄意的字眼,并发出了平静而不失坚定的声音——
“归一观,顾钧。”
挂在天花板上几近风干的孤儿咸鱼一惊,抬起美貌的脑壳,并悄咪咪竖起了耳朵。
归一观。
喔,多么玄幻而富有剑修风格的名字啊。
配合钧哥那高贵而又冷艳的身形,冰冷而犀利的眼神,在场人闻言无一不心中一个咯噔,开始思考这归一是正道哪家名门。
听起来很不得了的样子。
可惜,再厉害的名字也应该不住其在修仙界十八线开外的本质。
还是无论在记忆中如何思索连鬼影都看不见的那种。
众魔思索半天搜不出其名,眼神登时一变,那守卫魔修更是讥讽尽显。
只见他冷冷一笑,连称呼都变了,道,“不知阁下可知我们这阁中规矩?”
钧哥不知道,也不是很想知道,但出于还在别人地盘上的礼貌,他撩起眼睑淡淡地给了一个眼神。
或许是皇位坐了有些日子带上了点职业习惯了吧,钧哥那在自己看来没有任何毛病的眼神落入旁人的眼中竟是带着几分薄凉、几分施舍、几分漫不经心。
简单得来说,就是让目标见了很是不爽。
果不其然,守卫魔修一见,语气立马便得阴阳怪气,“哦,是了,阁下是个清白人,想来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魔修之界吧?我们阁立于魔界,阁下不懂我万宝阁的规矩也是自然。”
“按我阁的规矩,上了阁的宝册,登了这展宝台,无论是人还是物想要离开我阁便只有一法,灵石相兑。”
“我等也不是贪心人,无意与阁下交恶。”他道,“但这佛子到底是我阁出了万颗上等灵石收来的,阁下若想带走便出了这本钱如何?我见阁下不凡,区区万颗上等灵石定然不在话下,对吧?”
当然,并不对。
钧哥的确是个不凡的剑修男子,但他的没钱也是真的。别说是万颗上等灵石了,他连灵石是什么个模样都不晓得。
但,钧哥是什么人啊?高贵冷艳的顶级剑修。
这等一听就知道会丢光面子的话,他岂会说出口?
呵,笑话。
他根本就没说话,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动那么一下。
这不免就让魔修恼怒了,毕竟魔修本就不是什么脾气好的存在,能忍住不动手满嘴阴阳怪气已是这位魔修当阁中导购多年修来的耐心。
可再好的耐心也终有耗尽的那一刻,更何况魔修的耐心再多也最多只有小拇指那么一丢丢。
面对钧哥的无言,守卫魔修的眸中登时透出了满是煞气的暗红之色,“看来,阁下这是要来硬的了。”
他冷冷一笑,手扶上了别在腰间的长鞭,刚想抽出便被一只玉手按住。
魔修抬头一看,瞳孔猛地一缩又连忙恭敬地低头,“君上。”
钧哥斜眼也是一瞅。
来人面如好女,眼如狡狐,秀而艳丽,暗红的眸中似是含情,如有波光流转。
喔,好生妖艳的男子,像极了晋江话本里总是和主角纠缠不分的反派。
更厉害的是他身上还斜斜地披着一条深色毛草,好大,好长,一看就知道很热的样子。
钧哥面若冰霜,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他是在试图理解这等妖艳人士的穿搭,试图明白毛草的美妙与潮流,但很快他还是放弃了。
即使他从燕道长那得知修士周身都和他一样自带温度调节的灵气,但年轻的他还是依旧不能理解这在炎炎夏日穿搭皮草的理由。
或许,这就是菠菜妈口中的时尚吧。
钧哥面无表情地感叹。
而就在钧哥纠结于夏日与皮草的纠缠之时,一旁的众魔却是纷纷低下了头,不敢言语。
是不姤!
来人竟是大名鼎鼎的魔君不姤!
竟能引出魔君,这剑修究竟是何方神圣?
众魔暗暗心惊,不姤则是在细细打量着钧哥。
从俊美的脸蛋看到精瘦的腰身,目光在他怀里的汤圆熊上微微一顿,又垂落在他腰间的剑。
半晌,不姤唇角一勾,邪邪地发出一声轻笑。
“归一观。”他道,“小子,你,和小六什么关系?”
小六?钧哥先是一愣,继而想起了燕道长曾道过他在师门中排行第六。
念及燕道长那苦口婆心的“胡诌师承、震慑外人”劝导和尽心尽责的修仙常识科普小课堂。
钧哥不假思索,“师徒。”
与此同时,远在城外的燕道长突地感觉一股阴冷背后起,不由打了个寒颤。
谁?
是谁又在污他的清白?
燕道长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