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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矩是个体面人。
他邪魅,他霸道,他优雅,他桀骜,他于谈笑晏晏间让对手灰飞烟灭。
他就是他,仿佛从起点与晋江两县大火话本中走出来的绝世反派。
如果,他没有遇到那俩外功臭狗的话。
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他被逮住了,狠狠的,从重出江湖到正邪交战再到现在的终局决战。
如果说曾经年轻时的太上皇和元帅是精力充沛的臭狗。虽然天天都甩着无形的大尾巴向他们的阿矩兄弟散发着那不知从哪来的热情,但好歹被责任的狗绳牵引。
那如今褪去了少年青涩、身材健硕的他们就是撒了欢的人形狗熊,自由而欢腾,澎湃而吵闹,看着他们心念的阿矩就如同看到了蜂蜜,眼里都泛起了渴望而诡异的绿光。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人样的狗熊想多了,阿矩也就真的看到了两只蹦跶的熊。
在他吸收完邪帝舍利中蕴藏的功力之后。
邪帝舍利乃是魔门传宗之宝,其中蕴藏着历代魔门圣君之功力。历经数代,其中力量早已深不可测。
然而,越强大的力量越非常人所能承受,至今吸其功者无不走火入魔,甚有爆体而亡。
外人皆说此乃邪物,可唯有魔门之人才知,此物虽邪能引人心魔,但若能挺过,便是毫无武功的黄童白叟都有望踏破虚空。
踏破虚空,那是多少武林人的梦啊。
无数宗师退隐江湖,闭关修行,从心静到疯魔得不择手段,求的莫过于此。
这是极致的诱惑,便是身为邪王的裴矩也抵抗不能。
他深知邪帝舍利必然会放出他的心魔,让他再也无法逃避那些被他深藏于心底、不愿面对的阴影。
但,他还是选择铤而走险——
然后、然后他就看到了他那早已逝去的夫人。
她还是那么的美,如仙女一般,便是泪眼婆娑的样子都是那么圣洁而美好。
美好得连两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凶猛狗熊都垫起了脚尖,背后插着俩劣质而丑陋的纸质蜜蜂翅膀,跳起了来自西域的小芭蕾。
搭配嘴里哔哔嗡嗡的西域名曲野舞蜂飞。
滋溜滋溜,在他的眼前旋转跳跃,不停歇。
好不容易看到夫人却被旋转的狗熊占据视线的裴叔:
裴叔、裴叔举起了拳头。
去死吧,熊蜂。
试图利用嘴炮唤醒兄弟神志却被追杀的父皇和元帅叔:
啊啊啊啊啊啊!
前面的父皇和元帅叔抱头鼠窜,后面双眼通红的裴叔已是干光了一路碍事的正道小虫,一边追击着奔跑的熊蜂,一边发出了畅快的大笑。
他在笑,他在狂笑。
为他的功力大增,为他终于释放了真正的自我,那在舍利作用下裂成两个的他融合后终于克服了内心的负担,杀向哔哔不停的熊蜂的自我。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
彻彻底底的明白了,他,裴矩,缺的不是情不是爱,不是那一个个约束于他身心的责任。
他缺的是自由,是自在逍遥、随心所欲。
他悟了,畅快得连身心都变得轻盈。
而轻盈的代价就是熊蜂们的凄厉,被追杀被殴打。
被他们发了疯的好兄弟打得满地乱爬的那种殴打。
他们好悲伤,好难过,明明说好了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做各自的老北鼻,可向来最为靠谱的阿矩却食了言。
先跑一步,弃他们而去,独自去江湖溜达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要霸凌他们的身心。
喔,阿矩,多么狠毒而不留一丝情面的男人啊。
老北鼻们悲伤落泪,一路狂奔,上蹿下跳。
奈何年老体衰,中年颓废,便是有八块腹肌也着实飞不出阿矩掌控之下花花的世界。
他们累了,从身到心都变得疲惫。
想要摆烂却又不能,因为追上来的阿矩会打断他们的腿。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地府不收憨批,老天不收傻逼。
就在老北鼻们即将被抓住后颈之时,或许是受到了命运的召唤,他们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会移动的瓦罐。
再一看那速度——
好家伙,竟然跟他们跑酷的速度卧龙凤雏,不分上下。
天呢!
老北鼻们当场震惊不已,连大脑都随着疯狂摆动的大腿的颤动,瞳孔也如地震海啸山崩。
崩得甚至在逃跑途中都分出了一丝丝的目光给了那个跟着他们平行移动的奇迹。
是瓦罐!
会跑的瓦罐!
堪比皇城十大未解之谜之首——
夜晚奔跑的大红秋裤。
在奇迹瓦罐的刺激下,他们跑得更快了,跳得更高了,甚至,会飞了呢——
倒着飞起来的那种。
等一下,为什么会倒着飞啊?
脑袋还宛如被打了一样,还有点嗡嗡,还有点剧痛。
老北鼻们“咣当”一声挂在树上,抬起嗡嗡的脑壳一看。
哇,前面、原本他们跑酷的地方竟是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熊,头上还长着一只角,好尖好长,看起来好锋利的样子。
好适合用来做某个西域的美食。
喔,就是皇城异域商贩舞团聚集地的南街街头上经常有的那种竖着烤的孜然全羊。
而他们亲爱的北鼻,因为吞了石头变成疯批、暂时没有脑子的阿矩不知为何竟是和那只熊打了起来。
一时间飞沙走石,日月无光,黑发与熊毛齐飞,陶罐与蜂蜜共一色。
嗯?
哪来的陶罐?
老北鼻们低头一看,那原本移动的陶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再仔细一看,他们的身边竟是出现了一只露了陷儿的芝麻汤圆。
毛茸茸的,三只后腿爪爪紧紧抱着陶罐,剩下的一只爪爪掏着罐里的蜜正在往嘴里送。
哇,好悠闲的汤圆喔。
悠闲得连两只老北鼻都不禁心感饥饿,甚至都想嗦一嗦他们的狗爪。
但他们也是要面子的。
身为成熟的老男人,上代天之骄子,他们英俊,他们潇洒,他们稳重,他们拥有八百吨的偶像包袱。
用前任皇后、当今太后的话来说就是除去脑子里的水,俩人看起来都像是从话本里走出来的男猪脚。
如此靠谱的他们,怎么可以因为嘴馋而嗦手呢?
恶心心。
啐。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虽然老北鼻们嗷嗷待哺,但他们还是没有离开。
钧哥到时看到的就是这番场景。
两只傻逼带着一只汤圆小熊,傻逼插着袖兜,汤圆嗦着蜜,蹲在树上目不转睛,宛如围观蹴鞠一般,围观着远处裴叔与熊的互殴。
喔,好生温馨而安详的场面喔。
如果忽略远处的拳拳到肉的话。
一见到钧哥那帅气的身影,父皇眼光一闪,瞬时熊也不看,殴也不瞧,“嘤”的一声便是从树上一跃而下,扑向好大儿的怀里。
没想,好大儿却是半点都不想理他,微微一个侧身,优雅而从容,干脆而无半分留恋,当场让他的死鬼老爹一个猛虎下山宛如臭狗吃屎。
喔,这就是当了皇帝的男人吗?
好冷,好酷,好无情,连见到久别重逢的爹爹都没有半丝的亲情。
一时间父皇的内心有如寒风过境,大雪纷飞。
寒夜飘零洒满他的泪,吾儿叛逆伤透他的心。
哽咽了,好痛心地落泪了。
然而,面对如此满心是殇的父皇,钧哥却没有点点的心动,只是给了他一个冷冷的眼神。
是杀气。
这一个瞬间,还蹲在树上的元帅叔感觉到了惊天动地的杀气。
那是来自一个剑修的怒意,是一个失去自由的猛兽在见到罪魁祸首之时发出无声的杀意。
元帅叔寒毛登时竖立,见势不妙,一个转身,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脚便是要跑。
但钧哥是什么人?世间之顶级剑修,瞬身闪现,一个息间便能从中部的皇城来到遥远天边的男人。
风跟不上他的速度,鸟见不着他的身影,更何况区区一只年迈的臭狗?
不过一个眨眼,元帅叔就被扼住了命运的脖颈,再一个瞬间,他和他的老北鼻的眼前便是出现了皇宫之景。
遭了!父皇心觉窒息。
他们,好不容易跑到天南海北的他们,又被抓回来了。
父皇和元帅叔悲恸欲绝。
未免刚逃阿矩的魔爪便又受钧哥的殴打,他们声情并茂,当场便来了段生动而悲壮的双簧。
然而,此时的钧哥却没有分给他们眼神,而是低着头,垂着眼,沉吟着凝视着他腿上的毛球。
出现了,又一次,仿佛长在他脚上的汤圆熊。
汤圆熊,由白色的熊妈和黑色熊爸结合而来的珍稀物种。
它可爱,它迷人,它甜蜜,它独爱美人和大英雄。
就比如面前的钧哥哥,美人和英雄的结合,汤圆幼小内心中最闪耀的男神。
对于汤圆来说,钧哥哥是鹅叔的爹爹,那就应该是它的爷爷。但钧哥哥太好看了,每根毛毛都是汤圆梦中的样子。
如此完美的钧哥哥怎么能是爷爷呢?必然是汤圆的美人哥哥。
连味道都超超好闻的哥哥。
没见过世面的小汤圆不知道,他的钧哥哥身上的香味是南北结合的气息,是雪山和海洋的交缠。
但没关系,这不影响汤圆对钧哥哥炙热的爱意。
汤圆抖了抖短短的小尾巴,蹭蹭几下便是爬到钧哥的肩上,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用柔软的毛毛试图贴贴。
但钧哥哥显然不想和它贴贴,揪住它的后颈便将汤圆从自己身上拔下,放回地面。
汤圆不愿放弃,刚一落地便又是“嗖”的一声蹿了上去。
一拔一窜,一来一往,如此循环数次后,钧哥决定放弃。
毕竟身为一代优质剑修,钧哥有着关爱幼崽的优良美德,而汤圆明显是幼崽中的幼崽,连话都说不怎么利索,和在宫里天天摸鱼的狐宝一点都不一样。
面对如此崽崽,钧哥只能认命地托住它的屁股,准备亲自将它送还给它的熊爸去,顺便还能趁机出去流浪一圈。
不过在此之前
钧哥瞥了眼做作的父皇,转头便从宫中某个楼顶捉来了敞开肚皮晒太阳的狐宝。
会幻术的抠脚狐,会改奏折的前任帝王。
很好,就让父皇幻做是他,重临政务吧。
明明退休却又被赶鸭子上架重回帝位的父皇:
只想混吃等死却被按头工作的狐宝:
来找钧哥却觉皇座上人左右不顺眼的菠菜:
菠菜俊眸一眯,一手捧着奏折,一手狠狠拍在桌上,“他人呢?”
父皇看看摊在御桌上宛如烂泥的狐宝,叹了一口苍凉的气。
“跑了。”
“被熊,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