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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哒咯哒。
那边的吹雪骑马向西追,这边的钧哥挥别吹雪夹着卤蛋原地起飞。
马在追,人在飞,卤蛋的小脸被吹吹。
被钧哥飞起的狂风扇得好痛的吹吹。
难道,这就是师父说过的红尘之苦吗?
小卤蛋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脸蛋是真的很痛,痛得他那萝卜头特有的脸颊小肥肥都在颤抖。
啊,风,好大。
他张了张口,想要和钧哥说话,但还没出声便被灌满了狂风。
小卤蛋闭上了他的小嘴巴,并默默把小脸怼进了钧哥的衣服里。
和卤蛋的师兄们不一样,钧哥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一种很特别的香味,好似雪山的冷冽和阳光的炙热交织。
喔!这就是剑修的味道吗?
小卤蛋忽然想起了师父曾经说过的话。师父说人生在世要学会辨别好坏,坏人都是臭味相同的,相对好人连灵魂都是香的。
就像,是剑修,纯正的剑修。
他们冷厉,他们高傲,但他们身上的每一根毫毛、每一滴血都散发着属于剑修的清香。
过冬不用碳,划船不用桨的正道之香。
啊,剑修,根本看不见美貌秃驴的剑修。
不,不仅仅美貌秃驴,而是面对所有的美人,他们的眼睛都仿佛是瞎的。瞎得根本看不见人的美丑,只能看见实力。
让人安心得很。
曾经的小卤蛋并不能理解,但如今他终于懂了。原来,剑修真的是香的。
比总是热烘烘的师兄们好闻好多好多。
哇!不愧是师父,果然有大智慧。
小卤蛋眼睛闪闪,若是钧哥知道了,善良的他肯定会摸摸卤蛋的小脑壳告诉卤蛋:
傻孩子,人怎么会自带有香味呢?又不是汗臭。
他身上的确是有香味的,但那香来自的吹雪家的皂角和阿城给的香囊。
那哪是什么剑修的味道?那是天涯和海角的缠绵。
是浪漫。
是一对有情剑修独有的浪漫。
然而,可惜的是,钧哥并不知道卤蛋那小小的脑壳里到底翻滚着怎样的风暴。他还在极速地飞,飞向皇城和心念的菠菜。
天,渐渐暗了下来,皇城的灯火逐渐通明。
大禹没有宵禁,近日又刚放过皇榜,皇城的夜晚正值热闹的时候,特别是皇城内最为有名的歌舞之地楼外楼。
可这一次,这个本该最为热闹的地方却是一片冷清。
楼外楼没有开门,歌女们也没有唱歌,没有欢声也没有笑语,每一个人都是小心翼翼的,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咯吱」
楼上传来一道轻轻的开闭门声,一个美貌的女人轻轻从楼上走了下来。
她已在艳华凋零的年纪,眼角染上了些许细纹,但她的容貌依旧,依旧还是那个绝代芳华的美人。
她的手上托着一个碗,是碗肉粥,很是诱人的样子,但已是凉透。
“姐姐!”见她下来,楼中的姐妹们纷纷迎了上来,小声道,“惜朝他”
女人放下碗,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还是不吃。”
“这可怎么办?都三天了。”姐妹们很是担忧。
楼里大多数姐妹都是看着菠菜长大的,很多姐姐们都把菠菜当作了自己的孩子。如今看着孩子受苦,娘亲们心疼得都要落下泪来。
可,她们又知道自己除了心疼和关心,别的什么都无法。
今日是放榜的第四天,也是菠菜把自己关进房间的第三天。这些天里他滴水未进,便是连句话都未曾说过。
他本该是最为高兴的人,因为四天前的他高中了探花。但,也只是本该,因为他也是不幸的,在大喜之后,不过一天的时间,大悲便猛然砸到了他的头上。
骤然的,铺天盖地,将他、将几乎他身边所有的人都砸得昏头转向。
他的功名被除去了,因为他的出身。
原本属于贱籍的出身。
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何会如此。
前几年皇帝整岁大庆明明大赦了天下,很多身家本是清明后因无奈落于烟尘的人们得以脱离贱籍。菠菜、他的娘亲和很多楼里的姑娘们也正是其中受益之人。
他如今的功名本该不再受户籍的影响,可偏偏除名就发生了,只因他曾经属于贱籍。
仅仅的,曾经。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决定,是那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还是那立于朝野的官老爷们。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完了。他的前程,他的野心,他的梦想,在那一刻都碎了。
就像是那一个个泡沫,在阳光下闪闪发着七彩的光,美丽而又绚烂,却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扫过。
「啪」
再也不见踪影。
那种感觉很奇怪。他的心没有在酸痛,他的人没有感到哀愁。只是眼前的一切都好像忽然蒙上了一层黑色的纱,朦朦胧胧,失去了原有的色彩。
他好似被什么隔开了,明明还生活在熟悉的环境里,身边都是熟悉的人,但却有一种独身一人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是孤独的,孤独得有些发冷。
他看见很多楼里的姐姐们似乎想跟他说些什么,但他听不清,耳边只有嗡嗡的响。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的,也不知道是否有和她们对话,只知道待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回到自己的屋内,关着门,独自坐在了床边。
这一坐,就是三天。
他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紧闭的窗户,看着夜暗和天明。
太阳又下山了,他心想。
时间在流动,一切都在随着时间改变,但他却觉得周身的一切都凝固了,便是从窗户涌入的风都——
等一下,风?
哪来的风?
他的窗户,不是关着吗?
菠菜平缓的呼吸忽然一顿,僵硬地转动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缓缓从窗脚上移,并在窗户的中上部定住。
菠菜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里——
竟然有个洞。
就在他五天前才糊过的新窗纸上。
是谁?
谁干的?!
菠菜垂死病中惊蹦起,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咣」得一声猛然打开了窗户。
这一开不得了,竟是在窗户外发现了一个蹲在窗沿上的人。
再一看——好家伙!
真是好家伙!竟然是个人高马大的帅哥,还竖着一根手指的大帅哥。
手指,笔直的、还未收回的罪魁祸首,右手手指。
菠菜瞳孔地震。
窗外的钧哥瞅了瞅窗纸上的洞,又看了看一脸震怒的菠菜。
他,默默、默默伸直了其他五根手指,面无表情地向他的菠菜挥了挥。
“哟,菠菜。”
“好久,不见。”
不见你个头。
菠菜一把抓住钧哥罪恶的手,掰住那根可恶的食指放进窗纸的破洞里比了比。
正正好。
很好,原来就是你。
这一刻,菠菜什么都都忘了,眼里黑白的世界又唰得一下染上了色彩,窗外的喧闹重新落入了他的耳中。
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张开嘴,终于发出了三天以来第一次的声音。
强劲而响彻全楼的声音,不见丝毫三天未入食水的虚弱。
“顾!钧!!”
他抬起手,狠狠地勒住了钧哥的脖子,将钧哥一把拖进了屋内。
菠菜,一个平日里看起来温温柔柔还有点文人小忧郁的美男子。
他,看起来温文尔雅,是个不会生气的好男子,但其实不然。
他生气起来可怕得很,连从小亲密无间的钧哥哥都锤,还是从袖子里掏出神哭小斧头扔着锤。
直到今天,钧哥才终于明白,明白是什么驱使着当初的菠菜选择了是像暗器一般的迷你小斧头。
是阴险,是算计。
菠菜他,是算好了的啊!
从一开始就算好了无论钧哥再怎么会飞和快,只要关上门,在这不大的空间内,也飞不去那花花的世界,只能老是面对数不清的小斧头漫屋乱飞。
啊,菠菜,好凶狠、好狡诈的男子。
钧哥满屋乱窜躲避之间,好不容易等到菠菜扔完手边的小斧存货,趁着菠菜捡小斧的空隙“嗖”的一下贴到他的面前,默默站直了身子。
菠菜、菠菜拿着小斧的手一顿。他微微仰起了头,看向钧哥的头顶,还偷偷用力挺直了一下自己的脊背。
嗯,还是仰着。
仰着头。
难以置信,近两年不见,钧哥流浪在外也不知道吃了些啥,如今的他竟然比在家好好带着的菠菜高了半个头。
半个,头。
明明当初钧哥走的时候,他俩还是一样高的。
天呐,怎会如此?菠菜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上前一步,挣扎地用手比了比和钧哥的真实差距。
这一刻,他的世界又灰暗了下来。他再也忍耐不住,心头涌上了满满的凄凉。
他枯了,真的枯了,枯得眼里满是悲殇。
见兄弟如此,钧哥又怎能无动于衷?他不禁伸出一只手,搂住了菠菜的肩,给他一个满是关爱的抱抱。
然后,然后菠菜就被硌住了肚子。
菠菜低头一看。
好家伙,竟然是个小秃驴,好圆好圆的脑袋,在钧哥的胳肢窝里夹着,一个正在流鼻涕的小秃驴。
菠菜一指,问,“这是?”
钧哥这才恍然想起,原来他胳膊还夹着个卤蛋。他后退一步,双手一插,卡住卤蛋的胳肢窝,猛然一举,将小卤蛋举过头顶。
噔噔!
菠菜瞳孔一震,他从没见过如此圆润的小脑壳。真的好圆,好滑,滑得在从窗户里透进的微弱月光下都反射出了耀眼的光,仿佛天生就会发光。
“我去了趟晋江。”钧哥说。
“所以?”菠菜问。
“就带了点特产。”钧哥继续道,“小卤蛋秃驴。”
小卤蛋蹬着脚晃了晃,用终于获得自由的小手从发白的僧袍里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被风呼出来的鼻涕。
“小僧不是秃驴。”卤蛋熟练地反驳道,“也不是卤蛋,是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