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劲柔的毕设拍摄了身边一群普通人。
那些人像你、像他、像她、也像我,轻易能让看客们找到心灵深处的共鸣。
照片里的人无一例外,都在奔跑,只能奔跑,如同停不下来的无脚鸟,唯有朝某一个目标不停地飞。没有岛屿能让他们栖息,直到力竭而亡。
姜劲柔记录了那些为什么奔跑的人。她自己就是其中一员。
毕业前,完成海城实习确定拿到offer之后,她悄悄去了趟英国,一个名叫伯恩茅斯的地方。
那里有她一直想见而没能见到的人。
陌生的城市啊,熟悉的角落里,根据他曾经在电话里描述过的生活,姜劲柔在当地体验了他的一日生活。
临走前一晚,她在海边看到了漫天繁星,城堡浮在星河云端,宛如电影里的童话世界。
少年尤树在家疗养时,很长一段时间闭门不出。姜劲柔想了个法子,说自己怕黑。尤树终于走出家门,帮她房间里贴满夜光星星。
一张尤树在毕业展时没见过的照片:【海滩上奔跑的背影,像是要冲上夜空去摘星星jpg】
备注里姜劲柔写到:【伯恩茅斯的海跟世界上的海没有什么不同,这儿的星星格外亮,因为是那个少年为我挂在夜空。海不知道,云不知道,只有我知道。】
另一张照片:【一封手写信压在一沓照片顶端jpg】
尤树放大图片,看手写信里的内容:
【从前从前,一只小狐狸在花园里诞生了。
小狐狸让我一度很担忧,他又丑又萌又弱小,长大了可怎么办哟?
小狐狸总牵着妹妹来找我玩,我喜欢亲亲他红苹果般的脸蛋,亲一下红一分,变得愈来愈可爱了。
小狐狸喜欢烟花,却害怕绽放的声响,我要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保护他。
烟花飞上夜空,他没看我,我没看烟花。
小狐狸喜欢鲜花,揠苗助长偷偷浇死了所有花。
给他两记象征惩罚的拳头后,我又偷偷种满了整座花园。
就是这么又傻又胆小的家伙,成绩很好。明明比我小5岁,却成了我的英语补习老师。
我问他,四十个冬天后,我们会在哪里?
他说不知道,但一定会在我身边。
我看着他,他的脸庞是夜晚,眼睫是清晨,四十个冬天也不再觉得漫长。
前天妈妈把我们的家搬回老家,临行前我问她还需要什么。
她反问我,“女儿,你最想做什么?”
我想还清债务,再坚持一下,只差最后一点了。
她说,“不是,是你。你最想做什么?”
“我?我想去一个地方,不过那儿距离太远,路费要用掉半年的生活费。再等等吧。”
“别等了,现在就去吧。”妈妈悄悄塞给我一个信封。
信封里有一笔钱,还有一句话:「很多人都在等待美好际遇和幸运,与其等待好运降临,不如让自己先成为幸运的人。」
于是我来到他的城市,我很开心,走他走过的路。在旅途中,每一棵树,都是他的名字。
人的一生只会经历一个刻骨铭心的夏天,其余的都是与它作比较1。我很幸运,拥有了这样的夏天。
这场仲夏夜之梦一样的时间,我不关心人类。
星星不一定要摘下来,远远仰望,想念也能化成满心欢喜。如果你也刚好看到星星,那就当作是我们的见面吧。
现在我该回到起点,继续奔跑了。
愿你像一棵大树,迎着阳光,肆意盛放。
愿你像一棵大树,自在潇洒,亭亭向上。
我会数着时间,
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落款时间只写了月份日期,尤树认出图片路边的海报,是他考研那年。
尤树坐在电脑前,手心渗出了细汗,将这段文字捻碎了又拼起来,他的心也跟着碎了一地。
他不知道这段过往,仅凭窥探着她的几个社交平台动态,天真地认为姜劲柔与自己数年未见,没想到她竟然来看过他。
那晚在清晖园吃饭,姜劲柔自言自语说的一串数字:“150公里,伦敦waterloo站,列车1小时56分,9668公里,13小时。”
数字精确,因为她已经去过了一次!是她亲自丈量过的!
她说很幸福,很想去一次英国。因为那次她用了半年的积蓄,漂洋过海去看他。只待了两天一夜,为了省一夜住宿费,甚至没有订酒店。
尤树双手微微颤抖,他从来都不敢想象,总是理智的姜劲柔会在人生最艰难的时刻,“任性”地放下一切去英国找他。
姜尊事发后,生活令她无暇顾及其它,她放下享乐、休闲,戴上面具开始奔跑,靠自己的汗水填补了对普通人来说的天文数字。
她是带着怎样的心情长途跋涉来到伯恩茅斯?
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海滩上拍下这张照片?
她没有直接说难过,可那情绪拐了数道弯和漫长岁月,还是让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记得自己学生时代拼命跳级读书,为的是缩短与姜劲柔的年龄差距。谁说三年一代沟?那他就要跟她同时毕业、一起感受这个世界。
尤树不是没幻想过,假如姜劲柔某天突然出现在英国找他,他会怎样?
她比他勇敢一点点,敢来却不敢见他。
而他呢,连想都不敢想,这个念头一冒出就被他狠狠摁下。
他总是在等待一个契机,从小到大,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在仪式感最强烈的情境下对她告白。这些年,他在一旁默默呵护着她的自尊和骄傲,他总以为只有自己的爱是炽烈的,隐忍的,渴望的。
于是他错过了可以更早实现的拥抱。流逝的漫长岁月里,是两个人患得患失、身不由己擦肩而过的平行线。
尤树每年的生日愿望和新年愿望都是:希望姜劲柔,能够主动爱上他。
他可以爱她多很多很多倍,她只要有一点点爱他就够了。
当他发现这“一点点”爱,原来可以明月昭昭,千里赴迢遥。
尤树垂着头,双肘抵在膝盖上,像被压弯的植物,深深埋在泥土里。
平时总是挺直背脊,哪怕少年时那次悲壮疯狂地自/戕后背,伤口深可见骨,他也未曾弯曲过。
尤可栖只看一眼就受不住了,像被人照着心脏狠狠打了一拳,酸楚呼的一声涌入鼻子眼睛。可这次必须忍着,她绝对不能哭。她得成为支撑尤树的主心骨。
“树,你还好吗?”
她蹲在尤树旁边,轻轻顺着他的背,明晃晃的担心全写在脸上。
尤树朝她张开双臂,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我在,我会永远永远陪着你。”尤可栖回抱住他,哽咽着。
她早就发现最近尤树的状态不太对劲,虽然他处理了工作、看似与每个人正常对话,甚至还出门遛了mini,只要时间空下来,他便会坐在阳台上,变成一棵沉默的树。
尤可栖鼻子又酸胀起来,尤树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笨的人,纯粹地坦白心迹多么简单。在阳光下和爱人走在街上,是多么美好的事。
韩山和mini一人一狗,躲在房间门后,默契地探出脑袋。
尤可栖红着眼,朝男朋友轻轻摇摇头,韩山心领神会,带着mini退了出去。
尤树无法再藏起对姜劲柔的情感,脑海里反反复复全是她在邮件里说的话,“栖栖,她说伯恩茅斯拥有最耀眼的夜空,她很幸福是因为我吗?”
男人长睫上挂着水汽,瞳仁润湿,仿佛浸在海底的月。尤可栖伸手抹去他眼角泪痕。
“树,百分百肯定,她心里有你!只有她,为你而来,也为你停留!”
爱情是一条不会因为少了一句告白就停下来的河流。
尤树燃起一股想见到姜劲柔的渴望,很强烈,很强烈,比任何一次都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