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鸨妈,莺儿呢?”
岳离华下学路上听闻冷望舒说影卫府集结人手往敬园去了,急忙换上昨夜小公子的衣服向敬园赶去,一进妓馆就吵着要找鸨妈。
岳离华心里是火急火燎,鸨妈却是不慌不忙,漏着半个膀子一摇三晃,慢悠悠地走到岳离华面前,拿着团扇直往她身上扑:“诶呦,小公子,想约我们莺儿姑娘,以后可不成啦!人家今天被宁国公赎走了,做着紫绢缎檀木雕花马车走的,这以后啊,莺儿可就是枝儿上的凤凰喽。”
岳离华听了,脸上有些抽搐,为何这么巧,她腹语传声向身后的冷望舒问道:“你追魂丝追着的那伙人刚刚来过?”
冷望舒同样用腹语回复道:“没有,他们去了城南马车店。”
岳离华听了心下一惊,事情玄妙,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比如说,影卫府的行动在马车店换了批人。她急迫地对着鸨妈嚷道:“转手卖身契的字据呢?今天赎的,总不至于这么快就交到质人官府那去。”
那鸨妈白了她一眼,说道:“你要那东西干什么?人我已经卖了,你就算拿着字据,莺儿也不可能接待你了。我们这儿别的姑娘随你挑。”
岳离华咬了咬牙,伸手一把掐住了鸨妈的喉咙说道:“给我看要不然我不死心。”
那鸨妈见岳离华似是起了杀心,连忙叫龟公将字据呈上,岳离华瞟了眼转让契约上面的字迹,重点记下了莺儿的生辰八字后便向楼上莺儿居住过的绣房冲去。一把推开正准备清理房间的杂役,到妆台上取了支昨晚莺儿带着的簪花后便翻过二楼的栏杆,扔给鸨妈一枚银锭,丢下句:“这簪花我要了。”跑出了妓馆。
管她鸨妈在身后嘲讽什么,“痴情地郎。”
离开妓馆后,岳离华将那簪花交给冷望舒道:“摸着簪花上莺儿的气息按照卖身契约上的生辰八字寻人,先看看人在不在宁国公府,能做到吧。”
冷望舒接过簪花,向岳离华问道:“不用我来做,你也能用探知查到她的方位吧。”
岳离华回道:“我的探知术能感知生者行踪,死者魂魄,甚至心神思绪,还有短时间内在没有生命的物体旁发生的事。可探查人的生命迹象却不行,而且我的术法太显眼。这事还得用你的探查符篆。如果你察觉到莺儿有什么不测,马上飞追魂符,压魂救人。”
“我的符篆隐藏性也不好啊,罢了,比你强点。”冷望舒摸出空白符纸,这用生辰和生者气息追查的符篆并不常用,他是划破手指现画了八张,悬于八方,一口气点了,八张符纸立即画作火光,宛若游龙般蜿蜒着飞向远方。
不消片刻,冷望舒便将莺儿的方位报了出来:“果不在宁国公府,在城南的马车店停下了,和那些影卫在一起。他们往出城的方向去了。”
岳离华同冷望舒一起追到城郊树林,却寻到莺儿孤身一人仰面躺在地上,她的喉咙被划了好大一道口子,瞪着老大的眼睛,胸口拼命地起伏着。
喉咙断裂无法呼吸,人必然是极其痛苦。岳离华真后悔,让冷望舒一路飞着压魂符。
她小心地抱起莺儿的身子将莺儿架在自己的肩膀上,摆正了头,运转灵力发动治疗伤口的术法。被刀刃割开的狰狞伤口在圣光的笼罩下也逐渐愈合,不一会,就听见倒在怀里的莺儿气若游丝地在她耳畔说道:“我不成了,你询问我关于宸王的事,我告于你知晓。”
纵然耳畔的声音含糊不清,岳离华和着探灵取识术总算是明白了莺儿说了什么。
那是南烨重清三十五年冬,老皇帝听信令王进言,指责太子战事不利,断了前线的粮饷,次年三月,宸王班师回京,宸王府于稍早之前得到消息,皇帝要派人封锁宸王府,莺儿奉府里谋士之命出府报信叫宸王不要回城,行至京郊便写封描述父子深情家国情怀的表彰交给莺儿就马上卸甲逃命去。宸王府当晚被控制,莺儿外出报信躲过一劫。可宸王并没有按照原定的青龙门进城,而是走了朱雀门进宫,故此莺儿并没有将消息送到。当晚宸王身死的消息就传遍大街小巷,尸体被人裹了席子从宫里抬出来扔进乱葬岗,宸王府也被抄没,一应家丁全部处斩。
说到此处,莺儿早已是气息奄奄,一张压魂符的时间毕竟有限,看样子是又到了时效,冷望舒正打算掏出符纸再次做法,却被岳离华拦下了。
许是见着生命即将消逝不忍心,又或是一路飞符救人却要面对救人失败的不甘心,冷望舒对岳离华急切地央求道:“小火花,救救她。”
岳离华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们来得太晚了,虽然你一路上都飞着压魂符,但也只是将她的魂魄禁锢在身体里,她的致命伤得不到急时救治,连累五脏六腑都收到了不可挽回的损害,救不回来的。……还是买口棺材,将她殓了吧。”
冷望舒悲伤地将莺儿抱起,似是打算就这样一路抱到棺材店去,虽说一路上抱着尸体不大妥当,可想起当年同样暴尸荒野的如月姨,岳离华实在下不去口阻止冷望舒。岳离华想,也许这么做,多少能将他心中对于母亲亡故的悲伤冲淡一些,索性就由着他了。
冷望舒心中悲痛,岳离华又何尝不是呢?如果能再快一点,或者如果自己有能里治疗长时间失血所造成的内脏损伤,亦或者她不去查宸王的事,也许莺儿就不会死。
二人各自带着自己的悲伤,将莺儿藏于朝暮涯不远处的一座山包上,完全没注意到过路的林中被弓箭射落弃在一旁的鸽子。
待入殓的一切事由处理完毕后,已是深夜。二人匆匆回到宅子,还没进门冷望舒便抓着岳离华衣襟躲在她身后。
本以为大家都睡了,岳离华推开门却看见尹堂綦站在院中,怒目圆睁地看向大门方向,宛若寺庙中的门神雕像一般。
昨日敬园那场冲突历历在目,今日又是深更半夜才回,见了尹堂綦二人心中皆有些打鼓。
岳离华察觉到衣襟上冷望舒的手抓得更紧了,便知冷望舒心中畏惧堂綦找麻烦,随即用身体将蜷缩于身后的冷望舒结实挡住。二人默契地四只脚并做两只脚,横行着迎着尹堂綦目光走过,动作像只八条腿的螃蟹。
一路上尹堂綦将岳离华看得极不自在,堂綦不说话,只好由离华说些什么缓解尴尬:“哥,天色不早了,我要回房休息了,嘿嘿。”
尹堂綦不答,从腰间抽出两把飞刀向天上甩去,两把飞刀在岳离华头顶相撞后改变了路线,直直地往岳离华身后扎。岳离华见事不妙,急忙催动灵力,一面由风筑起的气墙迅速将自己和身后的冷望舒罩了起来。把飞刀挡在了外面。
“昨日你在同我对视之时对我实施了催眠,再加上风巽之法,你确实有些修为,可你不该深夜出去同男人厮混,还将人带到家里来。”尹堂綦语气平静却略带怒意。
岳离华听了这话直觉得莫名其妙,急声吼道:“大哥,你把我说成什么了,我是出门办事的。”
冷望舒见自己已经暴露,也没必要再藏着了,从岳离华身后探出了头说道:”就是,我本来就住这,什么叫带到家里来。“
岳离华抻了抻身后冷望舒的衣袖,小声叫他回去休息,由自己拦住堂綦。冷望舒哪里肯做这么灰溜溜的事,索性飞身上墙,跑出了宅院。
岳离华指着冷望舒远去的背影对堂綦说道:“你可看见他那一身的血迹了,你见过哪对出去厮混的男女会把衣服弄成这样。“
尹堂綦低头沉默了,似是看了冷望舒的衣裳后也知道误会了二人,自己理亏,他转移话题说道:“你同这暗卫究竟什么关系?“
岳离华答道:“过命交情,不过他不是暗卫。你可别到处乱宣扬,在南烨冒充禁卫可是大罪。会带来麻烦的。“
“他对你很重要?“堂綦又问。
“嗯。”岳离华言罢,没听着尹堂綦答话,却听见了一声深深地叹息。
不一会儿,却又听见尹堂綦转移话题说道:“明日影卫府进行新丁的第一轮筛选,你一定不要通过,南烨修士不比其他国家的门派,修士是修仙访道,南烨修士名义上是要为国效力的,可实际都是给令王卖命。刀口舔血的活,罢了……你一个姑娘家,还是别趟这浑水,你明日一定要落选,找份别的营生。“
岳离华听了这话满头疑问,自己白日里光顾着补觉,下学后被冷望舒拉走,竟对明日的筛选一概不知。这新招的人才都是给小皇帝准备的,怎么被影卫府收编得如此之快。还有趟浑水这话又是从何而来,难道堂綦已经知道,小皇帝选新侍卫的目的了。
岳离华横下心来说道:“哥哥不想我为令王做事,我不做便是,可明日的筛选,我还是必须入围才行。我要给国君做护卫。“
尹堂綦又道:“你可知明日通过筛选的人都要参加影卫府不久之后下发的考核任务,女孩子家还是安稳一点好。况且这几年来令王怕小国君有了骨血,连他身边的宫女都给撤了,你给国君做护卫?我劝你不要留有这种心思。“
听这意思明日的筛选并非最终考核,这样一来为南烨国君从新丁中挑选能够忠于他的心腹抓紧一些还是有时间的。不过尹堂綦话里的诸如“一个姑娘家“,”安稳点“之类的话,是深深刺痛了岳离华的心。
岳离华轻声叹了口气,拍拍尹堂綦的肩膀说道:“如果说今夜之前我还能心存侥幸,想着或许是你中了些类似修改记忆的法术,听了刚才你同我说的话,我更确信,你真的不是单刀。单刀知道那个拼尽全力摆脱闺房生活的我,他懂我,而你……,
罢了既然你不是单刀,凭什么管着我,干涉我的人生,唉,多说无用,无论你如何说都阻止不了我明日拼力通过筛选。“
丢下话语岳离华独自回到房中,将尹堂綦一人丢在外面。似乎听得他在喊些什么“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尹氏不能再失圣女”之类的话,岳离华也不想去理会,躺在床上回想起今日莺儿说的事情,整夜辗转不能入眠,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