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阳西部和中部,是一望无际的广袤平原。而治所安和城,便坐落于西部和中部的交界处。此地水利发达,良田广有,是一等一的好去处。
此时已是五月底,正值春意渐消,夏暑来袭之时,正午的天空红日高挂,散发出的光热,直晒得人流油。
自安和往西十数里处的官道上,一支连绵不绝的大军正在行进着。只是这支大军看似阵势不凡,但实则方阵松散不堪,队伍歪歪扭扭,行军的速度更是一慢再慢。
“这都午时了,怎得不还停下来歇歇脚,吃个饭食。某家的肚皮,可都空荡得一点东西也无了。”
前军一处方阵中,一个普通士卒费力地持着长枪,小声抱怨道。
他旁边的几个同袍听了,随即也附和道:“谁说不是呢。俺们大老远从泗阴过来,沿途的庐阳城池的那些个官大爷,一粒米都不肯拿出来,还哄骗俺们粮食都在安和。
直娘贼,叫俺们来支援,确恁地小气。弄得现在军中粮草都快吃完了,后面的辎重队还不定甚么时候来呢。”
前番汪意遣使去找李文派兵支援的时候,送了好些金银,粮草却是一粒都没拿出来,只说大军到了安和后,便由他管饭。但是从泗阴到安和行军时的粮草,半点都没安排。
而李文也知道庐阳不能败,便也顾不得索取太多好处,麻溜地派了一万大军来支援安和。
只是如今泗阴也没多少精锐了,小气吧啦的李文自然不可能拿出来,于是就挑挑拣拣了勉强像样的一万人马,带上一段时间的粮草出发了。
原本估摸着粮草是够的,没成想这支军队忒不像样,愣是走到今天都还没走到,却把粮草消耗得底儿朝天。
主将向然之无奈,只好又舔着脸派人回去索要粮草,以供大军行军所需。为这,还专门停了两天等待后面的粮草补给,以免他们追不上。
饶是如此,就在离安和没多少路的时候,又一次要消耗完了。还好安和快到了,也就没再去要粮。
“且省省吧,安和城快到了,哪里还有粮食送来。到时候我们就去吃这庐阳的大户了。”
一稍微年长的兵士说道。
“头儿,恁说的可是真的?”
“这他娘的还骗你作甚!”
“嘿嘿,那感情好,到时候进了城,可要好好吃一顿。”
就在众人畅想着能马上能吃饱的幸福时光时,一传令兵纵马过来,大喊道:“将军有令,全军变换方阵,呈进攻阵势,急行军突袭城外敌军大营。”
这是汪意遣使之时就和李文商量好的,一旦泗阴郡兵行至安和境内,便立即攻击讨逆军大营,届时城内的庐阳郡兵会及时出兵,与之里应外合,一道进攻讨逆军。
不过这都是上层决策,下面的底层小兵自然是不会知道的。他们能做的,也就是在临了的时候,听着上头的命令用生命去战斗,为上面将领的建功立业,铺出一条道路来。
“甚?!俺们饭都没吃过,这就叫俺们去打仗了?!”
一众士卒纷纷叫嚷起来,显然身为乌合之众,老弱病残的他们,并不知道军纪为何物。或者说从来没有人用军纪去管教他们,这也让他们养成了肆无忌惮的习惯。
不仅在行军时肆意说话聊天,还敢临阵抗命,简直是胆大包天。
“大胆!战场抗命者,杀无赦!”
统率这营方阵的军司马,见自己麾下有人胆敢叫喊反抗,当下便让亲兵砍了几个最为欢实的,很是整肃了一番军纪。
而有了几个前车之鉴,其余人登时噤若寒蝉,不再说话,只是乖乖地变换着方阵,透支着不多的体力。
不过老弱到底是老弱,变换个方阵都极其不利索,弄了半天都每变完,许多士卒甚至分不清指令,现场一团乱麻。
也就是中军处的表现稍好,虽然也有慌乱,但到底是变换完了,也有了一丝老卒的模样。毕竟是拱卫主将的兵士,那自然是全军最精锐的。
“将军,为何不让将士们最后饱餐一顿。我军自早上行军至此,体力早已消耗殆尽,若是再去突袭敌军,怕是无有战力啊。”
一副将疑惑不解,对向然之建言道。
“此处离安和不过十数里,若是我军停下休息,敌军斥候必能探得我军消息,届时出兵袭击,我军必败。
就算是现在,本将都怕敌军斥候已发现我军踪迹,若我军再不发兵突袭,待到敌军整军完成,一切便是功亏一篑了。”
向然之现在也很崩溃,天知道为什么他们就刚好在中午时候抵达安和。但凡这群惫懒的士卒走得快些,都不至于落入如此尴尬境地。
“隆隆隆——”
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似是大地在颤抖。
“尔等可听见甚么声音?”
向然之竖起了耳朵,愈加觉得声音清晰,且越来越响。
“将军快看,我军东侧有敌军袭来。俱,俱是骑兵!”
手下一都尉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大军东侧。
众人闻声看去,却见前边烟尘四起,一杆鲜明的讨逆大旗,以及数杆将官之旌旗高高飘扬。随后更是数不尽的凶悍骑兵疾驰而来,一杆杆长枪向前挺立,冒着寒光的枪头是那样地令人颤抖。
“敌袭!敌袭!快结阵!结阵防御!命前后军调转过来,支援中军!”
他娘的,这里皆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骑兵的威力不要太可怕。而且看架势,这明显是奔着中军来的啊。到时候中军抵挡不住,覆没了,全军就直接崩溃了啊。
只是任凭向然之以及手下将官怎么呼喊传令,前后军的士卒都没有及时调转阵型,还在那里变阵变得不亦乐乎。
因为他们本来已经就搞不明白怎么变阵了,现在又要仓促调过来结阵,这只会让他们更加慌乱,最后陷入变阵的死局,整支大军变得一团乱麻。
向然之看着敌军快到了,也顾不得前后军来救了,大声道:
“众将士听令!结阵!
大橹手向前百步,长枪兵挺枪其后,刀盾手两侧待命,弓弩手抛射!给本将抵住敌军攻势!
在传令前后军,让他们尽快变换阵型,待中军抵住敌军攻击后,与左右两侧迂回包抄,夹击敌军!”
中军人数虽少,只有两千人,但却是全军最像样的,在向然之的指挥下,很快便摆好阵型。列阵以待。
此时率领本部骑兵的刘布已经冲到泗阴中军阵前,挺枪厮杀起来。
“杀!”
刘布带着枪骑兵直挺挺地杀入阵中,又命两百弓骑兵分散左右两翼,向敌军射击以迂回打击,并策应枪骑兵突袭。
面对没经历过甚么仗的泗阴郡兵,刘布表示打得不要太轻松。虽然他们的方阵看似很严密,进退有据,但在他的亲自带领下,很快便将中军阵型冲散。
刘布带着千余骑兵左突有进,纵马所过之处,杀戮无数。一众泗阴郡兵登时便被吓破了胆,再无战心予以还击,战阵径直崩溃了。
“快!前后军好了没,快传命让他们左右包抄!”
向然之见讨逆军骑兵一路所向披靡,直接杀溃了他的中军,便再也保持不住原先的气度,开始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
“将军,前后军也遭到敌军骑兵的攻击,连防御阵型都没有摆开,便被击溃了。”
“你说甚?!”
向然之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
原来在刘布率军突袭的时候,跟在他后面的骑兵都尉田茂,也率本部人马发动攻势。
他让手下两个军司马,各带一营骑兵从阵中分散出去,分别袭击泗阴郡兵前后军,以阻止他们包抄刘布所部骑兵。
谁知道前后军比中军要更加稀烂,讨逆军骑兵到时,他们还在纠结怎么变阵。随即便被田茂麾下骑兵一冲即溃,死伤无数。
而率部远远跟在后面的吴能还想着随时策应骑兵,以防意外发生。却不想这一仗根本用不上他们,等他率部到时,仗已经打得差不多了。
泗阴前后军已经迅速投降,中军勉强抵抗后,也降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主将向然之和手下几个将官带着骑兵还在负隅顽抗。
“将军,我等死战否?”
向然之奇怪地瞥了一眼说话的副将。这种话,你到底是怎么说出来的啊。他向某活了半辈子,第一次知道死不死战是问别人的。
不过秉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他还是回道:“那诸位的意思呢?”
“末将,末将以为当保全性命,以待后图。”
“那便降了吧。”
向然之叹了一口气。忠还是生,这是一个问题。
“沧啷!”
一众将官的佩剑掉在的地上,众人也随之下马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