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主簿,我军和云军战死将士的所有尸体已经全部埋葬好了,并立下了石碑。
阵亡将士的花名册已记录完成,剩下的人也都重新建制,有功者按功劳大小各自升了军职填补空缺。至于奖赏也已尽数分发下去,阵亡将士的则会和抚恤一起寄回乡里。
只是轻伤的士卒尚且可以救治,而重伤者却只能靠他们自己了。末将看来,大多的是活不成了。我们此次出来未有随行军医,村子里又只有行脚大夫,缺医少药的,实难救治。”
陈迹带着人回到村口的空地上,见李钦已经把事情都弄得差不多了,只是有些末尾枝节还在处理。
“那便派人去县城请些大夫回来便是。身为一军主将,自当全力救治将士的性命才是。要不然日后还有什么人愿意为你死战。”
李钦听了陈迹的责怪,非但不恼,反而深感羞愧,抱拳道:“主簿教训得是,末将一时大意未曾想到此处,这就派人过去。”
“嗯,记得乔装成普通人进城。要是被那伙云军盯上了,我军危矣。现在不比其他时候,我们此行干系重大,保护物资才是重中之重。
再者若非如此,我早就让人去县城联系县令了。实在是不好向旁人泄露太多我们的事情。”
“喏。”
李钦点了几个机灵的亲兵去城里找大夫,又回转来向陈迹禀报道:
“对了主簿,我军此战缴获扎甲三百六十九副,鱼鳞甲五十八副,将官精铁全身甲六副,长枪一百七十三柄,军刀两百二十一把,盾牌一百八十四副,剩下的便都是破损不堪的了,纵使修补也是无用。”
“将甲胄全部装备给将士,功大者优先,其余将士等以后有机会在换吧。至于刀枪盾牌,有磨损者也装备上新的。
另外,那些破损的铁甲刀枪之类,也不要丢弃,尽数收集起来,等以后回去了,重新熔了还能打造点别的。”
不管怎么样,能装备云国边军的武器甲胄都不会差到哪里去,这些上好的精铁可都是好物件,现在明阳郡就稀罕这些东西。
要知道明阳郡矿产极少,铁矿现在还在开采的更是只有一座,且产量也很一般,是故给明阳郡兵换装备的事情一直在往后延。
眼下有了这些,多少能弄点是点吧。毕竟蚊子再小也是肉不是。
“末将省得。”
时间来到晚上,村口再一次竖起了数十根火把,照亮了黑夜。此时大军和村民已经一起吃罢了晚饭。
村民是已经回去了,不敢打扰将士们休息。今日多亏了有这些将士,他们这些乡野小民才能免遭被匪军祸害。是以对陈迹等人皆是万分感激,就差跪下磕头了。
尤其是这些军爷们还一直拿出粮食分与他们吃,这样好的人哪里去找。都是太守执政有方啊,这般恩德,他们势必牢牢记在心中,不敢忘记。
而将士们则依旧留在空地上,照顾那些受伤的袍泽。陈迹专门划出一块干燥通风的地儿安置伤兵,并让除了必要巡逻守卫的士卒,其余人等尽皆轮番去照顾伤员。
轻伤的将士还好,早已止住了血,抹了草药包扎好,有不少体魄精壮的已经恢复了不少了。
只是重伤的就不好说了,好些人已经开始伤口溃烂,流出脓血,一大片的烂肉黏附在身上,痛苦得这些战场上英勇无比的将士直嚎出声来。
陈迹在一旁看得神色复杂。他现在根本没有条件去给这些将士进行消毒,要不然他早就把他们的烂肉脓血尽数剔除掉了。
没有消毒的条件,冒然处置伤口,说不得只会使得他们细菌大幅感染,加剧伤口的恶化。
这时,被李钦派出去的几个亲兵跑了回来,脸色苍白,上气不接下气,明显是加速赶路所致。
只是除了他们几个人外,并无任何人的身影。
“大夫呢,怎么就你们几个回来了?”
李钦面沉如水,对着几人喝问道。
“启禀都尉,主簿,我等进了曲城,便朝医馆而去。可是到了地方才发现空无一人,随后问了路人,才知道前些日子云军打进县城后,将城中所有的大夫甚至学徒都掳掠一空。
眼下曲城里根本无有大夫,就算是会点医术的人,怕是也就和村里的行脚大夫相差无几。”
几个亲兵咽了一口唾沫,缓了一下后说道。
“辛苦你们了,且下去吃些东西好好休息吧。”
“多谢主簿。”
陈迹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千算万算,这个倒是一点没想到。眼下可能,真就只能靠这些将士的意志和运道了。
“主簿,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都是出生入死的弟兄,看着他们这般痛苦,某实在是羞愧难当,无颜做这都尉了。”
李钦往重伤营看了几眼,又听得一众将士的哀嚎,面色如墨,不甘心地对陈迹道。
“怪我,没做些准备。”
陈迹对于医术手术什么的,基本上是一窍不通。他穿越前就是个历史文科男,根本没有去了解过这些东西。
说点难听却现实的,他连酒精提纯什么的都忘得一干二净。而且他还是个动手能力极为低下的人,更是没有可能去弄这些东西。
他不是什么等着穿越改变命运的人,更不期盼欣喜于穿越。来到这里根本不是他能控制的,如果可以,他宁愿折寿都要回去。
其他地方的不知道,反正齐国这地界儿的酒,在他看来最多也就二十多度了,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更何况眼下连最普通的米酒都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操作是别想了。他作为一个普通人,目前只能顺应着这个世界,而无力去反抗改变。
“军中因伤而死的将士不计其数,甚至比战死的都要多得多。此乃兵家常事,还是看开些吧。”
杨同打破了沉默的气氛,宽慰道。在他看来,死些将士真的很正常。当兵吃粮,他们干的就是刀口上舔血的买卖。
既然走上了这条路,那就要随时做好身死的准备。而且陈迹对他们属实不差了,不仅有抚恤,赏金还如数发放。
他们来当兵,想的不就是这个嘛。就算他们现在走了,家里人也能过上好日子,也算值了。
“主簿,有些弟兄伤口已经彻底溃烂,痛不欲生。按军中惯例的话,向来是送他们一程,好消除痛苦。”
“你看着办吧,能保住的尽量保住吧。”
陈迹吐出一句话,不愿多呆,带着程来向自己的屋舍走去。
两人走了一段距离,程来道:“郎君不必挂怀,你已经做得极好了。生死各安天命,只要尽力了便无愧于心。”
“伯致倒是难得出言一次。放心,我没事了。”
陈迹扯出一张笑容,对程来道。他知道程来是以为他因为不能救治保住伤重将士的性命而心情不好。但实际上对于这个,他早就看开了。
他把能做得都做好了,还担着干系给他们分发赏金。相比绝大多数将官来说,他做得已经极好了。至少让将士们没有了后顾之忧,所以他问心无愧。
这种事,尽力了就好。他现在只是在想,若是他遇到了这种情况,难道也只能躺着等死吗。那该有多不甘心啊。他头一次深深地后悔当初没多学些东西。
陈迹或许很自私,但说到底他也不过只是个庸人。圣人都会有私心,何况他这个普通人呢。去指望他因为不能救人救世而难过自责吗,这不是妥妥的扯淡嘛。
他崇拜敬仰这种舍己为人,一心只为帮助他人的高尚者,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因为,他是个现实的成年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