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而逝。眼下正是天越十九年的最后的一天,过了今晚,齐国就要正式迎来三个年号并存的局面了。
只是还不知道这几个年号,又能存在多久。
陈迹裹着大氅站在院子里,呆呆地望着天空出神。这几日在这杨氏宅院里待得都快生锈了,所幸平时还会和程来杨同他们出去走走,见识见识泗城的繁华。
至于李钦他们,陈迹一早便告诉他们这几日只需自由玩乐便是,还顺便给了不少零花去花销,算是这次出来的一点辛苦费吧。
这让李钦等人又是一阵感激,别的兵士还在军营里操练,他们却能在这里肆意吃喝玩耍,简直不要太享受。
这里的习俗和陈迹前世相近,昨夜也是小年。在昨晚,陈迹拜托杨族叔弄了几桌酒菜,和程来李钦他们好生吃喝了一顿,就当过年了。
只是今晚却不行,他只想在房里自己呆着,不想有什么所谓的年夜饭。因此告诉程来他们自己吃喝便好,无需管他。
程来等人也只当陈迹有心事,便也没劝。而杨同更是要和他族叔一齐过年,权且在这里拜拜杨氏祖先吧。
这是他们的家事,陈迹自然也不好掺和,杨同更没功夫来管他。
所以今晚这大年三十,陈迹身边只剩了无邪一人。这还是无邪好说歹说才同意的。
“郎君,奴婢去弄了些糕点来,说是泗城年节时吃的。您要不尝尝看吧?”
无邪从院外进来,手上捧着一叠糕点,放到陈迹旁边的石桌上。
“先放着吧,我待会自会吃的。”
无邪看着陈迹这番心不在焉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道:“郎君可是想家了?”
陈迹点点头,道:“如此佳节,怎能不想家呢?只是如今分隔两世,却是再也无法相见也。”
每逢佳节倍思亲。何况是大年三十这个团圆夜呢。
“郎君,奴婢待会去借个伙房弄些酒菜,侍奉您晚上吃个年夜饭吧。无论如何,这年还是要过的。您看可好?”
“那就随便弄点吧。你陪我吃一顿,今晚早些休息吧。这种节日,非是我能过的。”
很快,华灯初上。无邪在桌子上摆了一桌精致的酒菜,迎着陈迹坐下。
下午时分陈迹照旧洗了个澡,算是对今年有个干干净净的交代吧。
“来,郎君。先喝杯酒吧,暖暖身子也好。”
无邪斟了一杯酒,端到陈迹嘴边,看样子是陈迹不接,她就直接喂了。
陈迹接过,一口饮下,又叹息一声。
“今日这般日子,郎君就别再皱着眉头了。奴婢陪着郎君吃一些吧。您上次不是说,奴婢和程护卫,皆是您之家人嘛。”
无邪这时候倒不再讲什么主仆有别,径直坐下,对陈迹笑道。
“家人?伯致自是我的家人,只是无邪你,真的是我的人吗?家人之间,不是要坦诚相待吗?可我对此倒是不见得啊。”
或许是在今晚这个特殊的时候,无邪的话刺激到了陈迹,使得他不再装聋作哑,径直把话给挑明了。
“郎君……郎君此言何意?奴婢不解。”
无邪正在倒酒的动作顿时一滞,险些将酒水洒了出来。
“你怎会不解?无邪啊,我是真的把你当自己人的,家中一切都让你去管,万分信任。
我也知道无邪你一开始便是少君给我埋下的暗子,但我问心无愧,自是不在意。因此也一开始便很是信任于你。
不过说到底,自己一腔真心与忠诚,却引来怀疑与不信任,多少是会不舒服的吧。无邪你说,要是我处处防着你,让人监视你,你会如何作想。
我对少君,对赵氏的忠诚无需去说,我也不去说赵少君是怎样对待我的。除了你,他在别的地方对我确实极好。
我今日单单来说你,我这般信任与你,你却始终不肯于我言明实情,依旧老老实实地监视着我。
此次出来,犹自要跟着我,看管我的一举一动。我便实在觉得,你的心是捂不热的吗?
你怎会依旧如此对我?你凭良心说,你只是少君那里不甚重要的一个暗子,于我这里却是日夜相伴的家人,我对你的信任以及其他方面,都是不差的吧。
你无论如何都要于我言明实情吧。我的为人你也是知道的,不但不会去害你,反倒更会信任你,将你当作自己人。
我对少君问心无愧,自是无所谓身边有探子去上报我的消息。只是你的态度,着实令我心寒也。
等这次回去后,我会将奴籍交还你,日后你便是个自由身,再送你些金银,好生过活去吧。
少君那里我会说是不忍你在当个奴婢,便将你放了。若是你还有心,便也对少君这般说便是。
若是无心,实情说来亦是无妨,以我现在的分量和以往的功劳,少君不会怪罪我的。”
陈迹一番话说完,无邪早已红了眼眶,泪水也不住的流淌下来。她一下子跪在地上,对陈迹道:
“郎君切莫赶我走。奴婢实在不该瞒着郎君。奴婢早该想到的,以郎君的才智,又怎会想不到奴婢的身份呢。
可郎君依旧这般信任我,纵容我,待我不似一般奴婢,还将家中大小事宜尽数交付于我。
甚至前番还把身后遗书也交给我,如此信任,令奴婢好生感动。可奴婢却依旧瞒着郎君,实在是有愧于郎君的一番心意。
奴婢这便和少君断了联系,一心一意侍奉在郎君身边,只求郎君切莫赶我走。”
无邪哭喊着,脸上满是泪水。
她是真的急了,自跟随在陈迹身边后,她便体会到了以往从未有过的尊重和信任。
陈迹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在陈迹身边这段日子,她感受到了无比的温暖。她来之前还时分担忧,怕陈迹不好相处,甚至肆意凌辱她,将其当作玩物。
可截然相反,陈迹格外尊重乃至纵容她,完全不是一个奴婢能有的体面。这让她分外珍惜和感恩,甚至都有了自己未曾发现的情意。
“你且起来,在我这里可别跪着。你和我说说,少君是捏着你什么把柄了,还是他许诺了你什么好处。”
陈迹将无邪扶起来,擦干了她脸上的泪水。
无邪依旧抽泣着,抹了抹眼睛,红着眼眶看着陈迹,嗫声道:“未曾有把柄,只是教坊司太过黑暗,奴婢从未尝过人间暖意。
少君将我救出,奴婢便觉得要偿还他的恩情才是。再者先前不识郎君,直以为郎君是什么恶人,才要来监视您。奴婢便应了。
现在看来,郎君才是真心待奴婢好的人。还请郎君留下奴婢,奴婢愿侍奉郎君一辈子。”
陈迹听了,这才感叹无邪就是个涉世未深,心性还比较单纯的小姑娘。想来赵治就是看中了这点才用得她。
“既然如此,你给他传了不少消息了,这次还冒着风险随我出来,他那顺手施为的恩情已经能还了。
日后你便一心跟着我便是。只是她再有事情传信与你,你拿来我看,我再教你如何去做。可好?”
无邪现在是被吓得心神全无,被陈迹忽悠得连连点头,道:“奴婢一切都听郎君的,郎君要奴婢怎样,奴婢就怎样。只盼郎君留下奴婢就好。”
“放心,我不会再赶你走了。先吃饭吧。”
无邪点头,坐下来拿起筷子,小口吃起菜来。今晚太刺激了,让她不敢像以前一样放肆。
“如平日一样就好。无邪可是落落大方的很,哪有这般小气。这样罢,我刚才吓到你了,为了补偿,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说来,我这儿都能答应。”
“那奴婢想做郎君的人。”
无邪红着脸小声道。
陈迹愣了会儿,随即会意,起身直接将无邪横抱起来,往床榻走去。
他已经不想再忍了。
“啊呀!郎君,且……且先熄灯吧。”
“点着灯清楚。”
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