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染右手撑在季原的肩上,缓缓用力,撑着自己的身子靠向他,眼看着二人的双唇越来越近……
这时,寂静的影厅里突然响起一声清脆而高亢的――“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
慕染的动作顿时停下,她眨了眨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季原的眼睛,眼中骤然翻涌起许多股复杂的情绪……
最后,在周围零零散散的哼笑声中,没忍住,攀住季原的肩膀,也笑出了声。
她将头顺势埋进了他的颈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季原原本还有些别扭,可这样一来,是什么情绪都没了,他淡笑着看着一个大叔攥着那个响得惊天动地的手机快步往外走,抬手拍了拍慕染的手,无奈道,“笑够了没?快坐好,挡住别人视线了。”
慕染闻声又笑着在他肩头蹭了蹭,然后坐回去,眼里全是笑出的泪花,眼睛微微发红,看着他,一边用力捂着嘴,一边还笑得停不下来。
白天那么难受那么生气的时候都没流眼泪的人,此时却因为一个小插曲笑成这副模样,季原看得又是好笑,又是感慨。
他抬手拍了拍被她蹭皱的衣领,一边微微倾身过去问她,“有这么好笑?”
顿了顿,又说,“要不要走了?”
发生了这种插曲,后续电影情节不可能还看得进去了。
慕染捂着嘴不敢松手,生怕一不小心就发出声音。听到季原的问话,她欣然点头,表示同意。
然后跟着他,躬身从座位上离开。
一直到出了电影院,她才终于把手放下。可刚一拿开,几声轻笑就从她口中泄出来。
季原:……
“行了,别笑了。”半晌,季原有些头疼地说。
慕染这才止住笑意,微微挑眉看着他难得苦恼的模样,突然又心生起逗他的欲望。
“诶,我说,你以前听过这首歌没?我还有个更‘有意思’的版本,你想听不?”
虽然她说的话看似正经,可季原就是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奚弄,他连忙打住这个话题,“不想。”
顿了顿,又看着眼前这条肉眼可见人烟稀疏的街道问,“这么晚了,没什么地方可去了。在这里走走,一会儿我送你回去?你定酒店没?”
谁知慕染却是摇摇头,眼中的笑意一瞬被风吹散,嘴角虽还扬起,但声音已变得有些冷淡,“不用了,我一个小时之后的机票。”
季原看着她,眼神有些沉,他心中总觉得有些怪异,为她的善变和冷淡,可一瞬后,他就怀疑自己只是出现了幻觉,因为她转眼就又恢复了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样。
有些不正经地调戏道,“怎么,你还舍不得我?”
季原沉默着看了她半晌,脸色也一寸寸沉下来,半晌后,转过身说,“……送你去机场。”
是他一时意满,忘记了她是谁。
明明她从一开始就告诉过他,她是无论何时都能保持清醒又为自己留足后路的人,在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纵情和忘我。
而他差点就不管不顾……
慕染看着他生硬的背影,停顿了片刻,微微叹口气,然后缓缓跟上去。
夜风微凉,二人一前一后踏着脚下灰色的地砖,沉默地走在黑暗中。
谁输谁赢,似乎还未有定论。
只像是被愚弄了,又像是愚弄了别人。
去机场的路上二人都显得有些寡言,车内氛围渐渐凉下去,直到慕染下车,二人才第一次开口对话。
“我走了?”慕染撑着车门看他。
“嗯。”季原头都没回,眼睛看着前面,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副立刻要出发的样子,只冷冷地答了一个字。
慕染一时觉得有些无奈,可想了想,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那……再见。”她关上了车门。
随即,还不等她转身,眼前这辆车便如离弦之箭般,迅速地驶入了前方的黑夜里。
路边的树影影影绰绰,被风吹着,落在地上,变成了翩翩起舞的狐狸。
慕染瞥了眼那地上的阴影,在夜色中站了几秒钟,然后干脆地转过身走进了机场大厅。
来时是凌晨,走时是深夜。
等到睁眼,又是新一轮好故事。
她逼着自己永远在向前看,绝不也从不瞻前顾后。
回到a市后的一周,慕染一直忙碌于工作室的装修采购及人员招聘,偶尔忙碌间隙,会冷不丁想起季原,却从没有一次主动联系过他。
那天夜里发过去的一条“平安到家”的消息安安静静躺在对话框里,一整个星期都无人问津。
慕染却并不生气,只是想这或许又是她与季原的一场约定俗成的斗争。
他是在等她低头,而她绝不会这么轻易认输。就算要联系,至少也要做足允许充分准备。
然而等到工作室的装修步入正轨,而她终于赋闲下来,准备联系季原时,这才发现,自己似乎被打入冷宫了。
微信、电话,每一种联系方式都被拉黑,并且……连陆青水都不接她的电话了。
打过去的电话都毫无反应,最后逼急了,小伙子只能可怜兮兮地用别人的手机偷偷给她打来一个电话――
“慕染姐,你就饶了我吧,让季原哥知道我和你联系的话,他会跟我绝交的!”
“绝交……至于吗?他威胁你了?”
“没有没有,但我看他似乎对你很生气,我真的不敢嘛……姐你是哪里得罪季原哥了?他最近好像都很可怕的样子……”
得罪?这个词勾起了慕染的兴趣。
她想不通季原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明明在b市时,二人相处得还算和谐。
而那晚最后的不欢而散却未被慕染放在心上。在她看来,那只是不和谐中的一点小插曲,他不满于她在盛情最欢时抽身,只是对计划出错感到不满,而这种不满,是很快就能释怀的。
可是陆青水这通电话终究还是给了她灵感。
既然季原貌似正在生气?那她是不是该去哄哄他?或是送点礼物赔罪……
慕染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中午给陆青水打过电话后,下午她就拎着给他买的礼物去了医院。
多日不来,医院门前依旧人来熙往,慕染无意去探究那些人脸上充满故事的神情,拿着东西直奔了门诊部。
一去就吃了个闭门羹。
季原今日停了门诊。
好在最后在住院部见到了他的身影。
远远地隔着走廊,她看到他穿着白大褂走路如风的背影,他一边走一边和身侧快步紧跟的护士交代着什么,二人神情皆有些严肃。
即使是从来做事不计后果的慕染,也知道此时不能去打扰他。
于是她拎着东西,转身拐回了另一条走廊里,在等候区的椅子上坐下了。
医院充斥着难闻的消毒水味,其间还夹杂着时隐时现的药水味,这种味道让慕染想起了不久前自己住院的那次不愉快经历,因此心情变得不美妙起来。
不过她看着自己手边的东西,想到一会儿季原发现自己不请自来后的表情,这才耐心地等了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季原仍未从那个病房出来,中途她听到护士站几个护士简短的对话,这才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病房里,有个病人自''杀正在抢救。
原因多少有些唏嘘,是一个女病人,因为丈夫出轨惹上性''病,又传染给了她,今日上午刚入院,下午诊断结果一出来,就没抗住轻生了。
据说这是季原的病人,五分钟前他从病人房间出来还好好的,谁知一出病房门就……
要不是一个巡房的小护士眼尖发现了她被子下隐隐的红色,事情后果不堪设想……
慕染听到那几人后怕的声音,心中有些恍惚。
不管是谁遇到这种事,都会觉得难以接受的……
她想到季原刚刚那恍然一瞥的侧脸,他那个人从来有些圣父心,这次的意外是不是又要让他……
刚想到这里,那个她等待了近半小时的人却终于出现在那个病房门口。
慕染下意识起身朝他走去。
可刚走出一步,待看清他整个人的样子后,她却猛地顿住了脚步。
他头微微垂着,脸色又青又白,比她在这里见过的许多重症病人的脸色还难看。
走路的时候整个人背都微微躬着,有些落魄,却更多是不近人情的冷漠。
而最让慕染难受的,却是他那件洁白的白大褂。
鲜红色的血液一片片的,几乎染红了他的白大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