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住的院子中央有棵老槐树,长了也不知多少年,枝繁叶茂。炎热夏日,他除了在屋里睡觉,就是出来搬一条躺椅,躺在老槐树下乘凉,再配上一盘瓜果蜜饯,好不自在。
今日恰好又是萧耳过来给他把脉的日子。
西瓜昨晚上在井里泡了一夜,才捞出来切成瓣。苏木啃得哼哧哼哧,还推了两块给萧耳,让他也吃。
萧耳不客气,一手拿着西瓜,一手给他把脉,说脉象不错,朱家倒是把他养得白白胖胖。
苏木吃得饱了,瘫在躺椅上摸着自己的肚子,唉声叹气。
萧耳见他这样,嘴里还含着西瓜的汁水,含糊问道:“你怎么了?”
“无聊透了,”苏木闭上眼,把两条腿都搭在唐柔给他搬来的小凳子上,“这日子过得真慢。”
朱砚生走了之后,唐柔整天都在给他变着法子做好吃的,看不到人。萧耳也几天才来一次。
其实也并不是没人陪他说话,主要还是没了老爷,他做什么都没劲。
萧耳没好气道:“得得得,我明白了,你不就是想孩子他爹了。”
苏木摇头,下意识要反驳,又知道自己反驳不出来什么,毕竟人家说的都是实话,于是小声道:“是又怎样?”
萧耳笑出声来:“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小时候也不知道谁,天天揪隔壁小翠的辫子,人家小翠还死活要跟你屁股后头。现在倒是被一个男人吃得死死的。”
“你不懂,再说了我现在又和以前不一样。”苏木指的是双儿的身份,他现在不在意这个了,在萧耳面前随口就能说。苏木白了一眼萧耳,“我记得,耳朵哥二十有三了?我远方的表兄可是十九就抱了孩子,你家里没少催吧?”
萧耳被戳着痛处,他前几日回家送礼还被念叨了好一顿,于是抬手要揍他,却被暗处朱砚生留下的人扔了颗小石子以示警告。
苏木得意洋洋地抖一抖脚,还朝他做个鬼脸。
“你就仗着有人护你吧,迟早有你落单的时候!”萧耳假言假语地威胁一番,气势倒是足。
“不过说真的,耳朵哥怎么还不赶紧找一个?是不想吗?”苏木仔细打量萧耳的脸,萧耳虽然清瘦了些,却也是长得周正,个子也高,再加上还是个大夫身份,若是想要娶亲,也不是一件难事。
萧耳苦恼道:“我现在没那心思,总不能耽误了人家。”
他说完突然想到什么事,见苏木无聊得闭上眼睛又要睡了,连忙把人摇醒。
“先别睡,我问你个问题。”
苏木被这夏日的小风吹得懒洋洋,大白天的又不像夜里有那么多的蚊虫,舒服得立刻就要昏睡过去。
他被这样吵醒,嘟囔道:“要问什么?”
萧耳简单整理了一下措辞:“就是,你怎么确认自己对老爷的心意的?”
苏木睁开眼,眼神飘忽了会儿:“你问这个做什么?”
萧耳急着摇他:“说啊说啊,我就是好奇。”
其实这问题,苏木大概是能回答得上的,就是说些老爷碰他他并不反感,肌肤之亲也觉得舒服,久而久之就觉得自己离不开老爷,一见着朱砚生的人就心动之类的话。
但即使是面对萧耳,他也说不出口。
这种话他只在给朱砚生留的信里说过一次,只有朱砚生知道,后面回府后就被人抓着一直念叨这事儿,说到他害羞得不行了才停,然后再过几天重又逗他。
眼前人眼神殷切,无奈,苏木便抛去些重点,只说:“就是见不着人的时候难受,见着人了更难受。”
萧耳听不懂,啊了一声,“怎么见着人了还难受?”
苏木摸着自己胸口:“这心扑通直跳,能不难受嘛。”
萧耳心说你小子还挺会,却一下自己也走了神,摸着心口喃喃自语:“是这种感觉……?”
苏木见他像是有情况,可怎么问萧耳都不再说了。他又想起了佟思善,就顺嘴提了一句:“萧大夫,我这儿没什么别的事了,你去看夫人吧。”
“现在又叫我萧大夫了,小没良心的……”萧耳摸摸鼻子,道,“可夫人找的大夫不是我,我只管你。”
“不是你?”
苏木惊讶,后又觉得理所应当,毕竟夫人谨慎,估摸着请的大夫也都是经验老道的老大夫,并不会选择现在还年轻的萧耳。
萧耳叹了口气:“你和那夫人孕期差不多……怎么说呢,老爷这人……你自己也当心些吧。”
苏木在躺椅上侧了侧身,不说话。
于是萧耳就离开了。
他一路上想起小时候和苏木一块儿调皮四处胡作非为的日子,如今发小为了个男人倒像是整个人都陷进去了,还怀了孕。
萧耳嗤笑一声,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觉得哪儿哪儿都跟之前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他穿过之前一直出入朱府要经过的长廊,却刚巧看见前面拐角拐出个婢女,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头有一团团白色的东西。
婢女也看见他,愣了一会儿,下意识有些惊慌得想将那些东西藏起来,又觉得自己这态度过于明显,惹人怀疑,索性迎面走上前问道:“你是何人?”
萧耳不动声色瞥了一眼那托盘上的布包:“在下萧耳,老爷请我来给二夫人看胎的。”
萧耳的身份,朱砚生和苏木身边的下人都知道,这丫鬟他没见过,也不认识他,估摸着要么是后院儿干活的,要么就是大夫人房里的人了。
再看她身上穿的丫鬟服并不粗糙,显然不是干重活的婢女,那便只能是剩下一种可能。
婢女迅速换了张笑脸,行个礼退到一边:“原来是萧大夫,恕归锦还有别的事不能奉陪,萧大夫慢走。”
萧耳笑着点头回应,走开了,走出一段路后回头看了一眼,正巧看到那托盘上垂下什么东西,是一条白色的布条。
他若有所思地出了朱府,猜不透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索性摇了摇头,把这些胡思乱想全都从脑子里挥散出去。
“蜜饯蜜饯——果子嘞!”
萧耳站在街头,被吆喝吸引了注意,走到那摊子前,摊主便笑道:“哟,这位小公子,来尝尝咱家的蜜饯果子。”
萧耳随手拿一块放进嘴里,满意地点点头,“给我弄一些。”
“好嘞!”
蜜饯都用纸包好了,递给萧耳。萧耳接过去,把纸包抱在怀里,又接着看还有什么能买的。
“还有没有什么酸的东西?有身孕的人吃的。”
摊主连声应道:“有有有!小公子可是给贵夫人买的?”
萧耳被噎了一下:“嗯……嗯。”
确实是身怀六甲,不过不是夫人。但萧耳内心深处并不想反驳,所以应得有些心虚。
摊主又拿出一些卖不出去的酸李子,便宜卖给他,还有几罐自己熬的酸甜的果子酱。
萧耳付了钱,拿着这一堆的东西,心情颇好地去了医馆,一走进去就被他师父告知可以回去休息了。
于是他心情更好地回到了家里。
萧耳住的地方不大,就是他上回给苏木指过的方位,街巷里一个小小的二层楼。
他走到楼下,突然有衣裳从空中飘下来,盖住他的脸。萧耳把衣服扯开,抬头看见自家二楼窗户口有个人站在那儿,那人见他回来,本来是高兴的表情,又因为那掉下去的衣服变得多了几分歉意。
“你回来了啊?今日好早。”楼上的梁书冲他笑着,身后的长发并未扎起,只随意用簪子别了一下,大半垂落在身前,像一段乌黑的丝绸。
“嗯……回来了,你、你、晾衣裳呢……”
完了,萧耳捂着不停直跳的胸口,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他没资格笑话苏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