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响起,赵砾起身开门,亲自推了个餐车进来,“菜都冷了,我叫了甜点,你们尝尝。”
说完将一盅桂圆银耳羹放到了杜康桌前,宁城冬至要吃这个的,自老太太走后,她有好些年不曾吃过了。
“谢谢。”她轻声道。
“没事。”赵砾接着去端杨梅那份。
“哪用得着铂悦少东家亲自动手,我们自己来!”孙子杰说着,直接拿着醒酒汤走到了汤芸芸面前。
“少东家?”杨梅愣了愣,“富二代啊,高中的时候还挺低调的嘛。”
伍思涵:“可不是!刚知道的时候吓我一跳。”
“好了好了,你们就别笑我了。”赵砾摆手,又端了一份到林靳冉面前,“哥你很久没尝过了吧,宁城老味道,试试。”
林靳冉低声道谢。
杜康看着孙子杰,一勺一勺喂着汤芸芸醒酒汤。
汤芸芸醉了之后很乖,喂什么吃什么,吃完还啧啧嘴,眼睛鼻子都皱在了一起。杜康忍不住笑了一下,低头,舀了一勺银耳,舌尖充盈着一股甜蜜馥郁的香气,和老太太烧的味道一模一样。
杜康一时竟愣在那里。
……
杨梅搅动着汤勺,迟疑着,最后看向那个喝了一口汤就不再动的人,“靳神回国准备待多久?还是留在这不走了?”
如她所预料的,包厢里再一次安静下来。
林靳冉顶着众人的视线,手中的打火机停顿了一瞬,“不留,办完事就走。”
气氛沉寂下来。
良久,伍思涵僵硬的笑了笑,“嗨,以后还可以约着见面,地球就这么大,美国也不远,说不定哪天又聚一起了呢!”
王竞原:“对对!我还打算去美国读研究生的。”
陈景隅更冷静,问道:“你办什么事?要帮忙吗?”
“不用。”林靳冉拒绝的很干脆,身旁的赵砾和孙子杰欲言又止,他却站起了身,“我去趟洗手间。”
杜康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重逢的喜悦才刚刚萌芽,再一次离别已经开始预告。但是她不应该太贪心的吧,至少……有见过一面了。
“哐嘡!”杨梅失手打翻了炖盅,银耳羹粘稠的汁液溅在杜康尚未脱下的羽绒服外套上。
“没事吧?烫到没有?”赵砾关切道。
陈景隅看了看两人,见都倒在衣服上,便扯了几张纸递过去。
“谢谢,没事,早就不烫了。”杨梅说着,站起身,“衣服都脏了,杜康我们去厕所洗洗。”
杜康一呆。
孙子杰已经喂完汤芸芸回来了,“对,这汤黏糊糊的,还是用水才能擦干净。”
杨梅不停扯着她身后的衣服,杜康拘束道:“……那走吧。”
铂悦的洗手间也是富丽堂皇,走廊依旧铺着厚厚的地毯,走上去一点声音也没有,杨梅小声道:“我去楼上弄,好了在这里等你,你快去吧。”
“梅梅……”杜康有些迟疑。
“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没有忘记他。”杨梅朝她笑,还是那个充满勇气的姑娘,“他要回美国的,有什么话抓紧说出来,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
“……好。”杜康看着她,“梅梅,谢谢你。”
“说什么傻话。”杨梅整理了下她的毛领子,“很完美,快去吧!”
杜康深吸一口气,往拐角处走去。
她好像一直在好友们的身上汲取力量,像一株攀着大树不停往上的藤蔓,内里中空,只有任风雨不停的摧打以坚固表皮。
杜康看着自己的手指,马克笔彩色的痕迹取代了铅笔的黑灰,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敏感又自卑的高中生了,这个念头似乎充满了勇气,她终于往前走去——
走廊上充斥着香水味,洗手间不时有人进出,尽头处的落地窗前,林靳冉正站在那里,背影落拓。
农历十七,满月渐亏,高高的挂在夜空上,就像高中时他们表演的那首歌“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杜康走上去,先是闻到一股烟味,然后看到了他指尖星火明灭,原来他出来抽烟。
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他微微回首,黑色的眼里满是冷漠与不耐——
“我没兴趣认识……”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时他滞了一瞬,撇开头,“抱歉,没看到是你。”
“没事。”杜康犹豫着,“……是有人跟你要电话吗?”
他看了她一眼,薄薄的眼皮掀起,带着她熟悉的少年气,却没有回答。
显而易见的答案吧,所以她为什么要问呢?久别重逢的校友,她似乎太没界限感了,杜康有些丧气,她看着自己羽绒服下摆上凝结的银耳羹,拼命想着话题。
“出来做什么?”他率先开口,望着窗外,神色从容。
杜康反射性的搬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指着下摆,“擦衣服。”
林靳冉嘴角微翘,似乎见惯了女生的小把戏,下颌轻抬,“洗手池在那边。”
杜康觉得耳朵都要烧起来了,她顾不得自己还有话想对他说,转身就朝洗手池走去。
镜子里的自己双颊绯红,她一边擦拭污渍,一边懊恼。林靳冉翘起的嘴角就像心照不宣的揶揄——他知道那只是借口,然后巧妙的拒绝了她的靠近。
仿佛经历过千百次了。
应该的吧,他这样的人,在美国也会很受欢迎。
杜康擦拭的手慢下来。
他有遇见去找他的李薇吗?
这么多年,有交女朋友吗?
镜子里的人影闪过,他不知何时熄灭了烟,正往回走去。
“林靳冉!”杜康顾不得自己满身水渍,几步追了上去,“等一下。”
挺拔的身影微顿,“有事?”
杜康捏着自己的手指,“我加了你微信,能通过一下吗?”
张爱玲说,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
原来这种感觉并没有语句里那么美好啊。
林靳冉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平直,带着一些疑惑,“没必要吧,我过段时间就回美国了,平时也不会用微信。”
“我不会打扰你的。”杜康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些许急切,“真的!”
他沉默着,许久,“好。”
杜康松了一口气,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酸楚与喜悦同时爆发开来,镜子里的人表情那么怪异,她却甘之如饴。
杜康收拾好自己,去找杨梅,杨梅已经等在那了,看到她期待的问:“怎么样?”
杜康忍不住分享,“他说会加我微信!”
杨梅:“……”久别重逢不该是干柴烈火吗?抱着亲几下再大的误会也解开了……
她一脸“你逗我玩”的表情,“就这?”
杜康不明所以,“……不然呢?”
杨梅深吸了一口气,扶额,“算了,我不该……我们回去吧。”
“梅梅……”杜康有些忐忑,“我是不是没做好?”
杨梅深沉的看着她,半晌,“不,也许是我想多了,你们……就按照自己的步调就好,别管我了。”
杜康一脸疑惑的点头,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回了包厢。
总觉得……梅梅好像有些话没说完。
回了包厢没多久,陈景隅就说时间不早了要送她们回去,孙子杰直接把汤芸芸背了起来,赵砾他们也纷纷说着送她们,一行人进电梯下楼。
杜康走在最后面,看着前方林靳冉平直宽阔的肩,他走路的姿势很好看,姿容过人,一路吸引了不少目光。
杜康想着,又看了一眼手机,好友通过的消息依旧没有来。
陈景隅的车开到了酒店的门廊前,孙子杰先背着汤芸芸,送她上车。杜康和杨梅朝众人道别。
“再见,到了群里说一声啊。”赵砾打开门送她们出去。
陈景隅打开车窗,“没事,你们先聊,送完她们我再回来。”
“好,慢慢开,我们等你。”伍思涵道。
杜康坐在车上,看着杨梅上车、关门,听见孙子杰对陈景隅说了一声再见,看到林靳冉和王竞原又点起烟来。
她才恍然想起,之前在走廊上,她想说让他少抽点烟的。
可是……她好像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了。
杜康觉得自己应该难过的,可是在车上最后回头的那一秒,她只有一个念头,他穿得这么少,会不会冷。
杨梅家真的很近,就在铂悦边上的小区里,是个两居室,她一个人住。
陈景隅帮着把汤芸芸搀扶道沙发上,抹了抹汗,“那我先走了,你们早点休息。明天我来接你?”
杜康摇头,“不用,你刚才喝了酒,明天就先别去上海了。”
“就喝了两杯,睡一觉就好了,我有分寸。”
这是不答应了。
杜康在阳台看着陈景隅的车驶出去,直到看不见了,才慢慢回屋。
屋里杨梅已经给汤芸芸洗了脸,盖了毯子,汤芸芸睡得人事不省,那副毫无烦恼的样子看得杜康羡慕不已。
手机振动。
杜康急忙拿出来,却是杨梅在群里发了一句到了。
孙子杰几人出来说了几句,群又安静下来,他们或许又开始喝酒了,而林靳冉的头像一直不曾跳出来。
杨梅见她满脸失落,走过去打开冰箱,拿了两罐啤酒过来,“喝点?”
“好,”杜康接过啤酒,拉开拉环,和她碰了一杯。
“看不出来,你好像酒量不错的样子,大学里学的?”杨梅轻声道。
杜康脱下羽绒服,露出里面剪裁利落的羊绒连衣裙,雪白的手腕上一抹碧绿,衬得整个人愈发安静淡然,她摇头,“大学有个舍友爱喝酒,陪着陪着就练出来了。”
杨梅:“挺好,有一起醉的朋友。”
杜康只是笑笑,她从来没醉过,不敢醉,太忙了。
小小的屋子暖意融融,暖白的灯光洒下,映得这片小天地仿佛不知愁的曾经。
她们说着大学四年的琐事,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把易拉罐里的酒喝完了,然后靠着彼此睡了过去,第二天,还是汤芸芸的尖叫吵醒的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