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林炎也没觉得萧越那话如何如何，可露娜在旁边煽风点火来了这么一句，林炎立刻脸上挂不住了，拿眼神使劲剜了萧越一下，“当着孩子面儿，瞎说什么呢？”
露娜举碗挡脸，“你俩就当我不存在！该干什么干什么！”
萧越含笑低斥露娜，“行了你！这孩子！”
林炎刚缓过两口气，萧越又接上后半句，“你林叔叔脸皮薄，你收着点儿。”
……
林炎此刻只想把所剩无几的薄面埋进碗里。
从前那么多次都一起睡了，今天突然说要睡沙发确实有点奇怪。林炎怕要是他再坚持，萧越追问，那就更不好答，所以只好默认萧越的提议。
吃过了饭，萧越果然一丁点儿不用林炎操心，给林炎找好衣服就打发他去洗澡。林炎惫懒地洗好澡，然后进萧越屋里睡觉。
萧越房间中东西不多，看起来空空荡荡，只有书架占了半面墙，平添一丝热闹。林炎倦怠地爬上床，将半张脸埋进被子里，深吸一口气。
林炎一向嗅觉灵敏。之前林炎觉得他宿舍里突然多了一种陌生味道，虽然陌生，但林炎并不排斥，甚至还有点喜欢。林炎曾经以为那是属于老旧楼宇的特定味道，然而直到现在钻进萧越被窝，林炎才后知后觉。
那是萧越身体的味道。
萧越躺过林炎的床，盖过林炎的被子，枕过林炎的枕头，所以尽管微如游丝，林炎还是准确将那味道捕捉了去。而此时此刻，林炎周身都被这让人舒畅甚至酥麻的气味裹挟，真是让人……
想不想入非非都难。
林炎睁眼望着天花板，虽然累得全身都疼，但却突然睡不着了。
林炎有时是会迟钝一些，可毕竟不是傻子。即使从前与萧越相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林炎也察觉得到，萧越对他……确实是有那么一丝丝丝的不同的。如果一定要个解释的话，林炎猜想，或许……或许萧越的心上人和他有几分相貌相像？
心上像是突然被针刺了一下。林炎手指一缩，赶紧止住这种想法。
都什么年代了，早就不流行替身文学了。
林炎就这么一直胡思乱想了半个小时，萧越蹑手蹑脚溜进房间。房间外面悄无声息，大概露娜也已经睡觉了。萧越轻轻合上房门，掀开被子，躺在林炎身边。
林炎屏住呼吸，把脑袋埋进被窝里。
没过几秒，萧越压低声音问他，“还没睡着？”
又不是第一次睡在一起，分辨睡着以后的呼吸声当然不难。林炎装不过去，就不装了，认命地翻了个身，面对萧越。然而刚一睁眼，林炎就卡了壳。
萧越睡觉竟然……不穿衣服。
在林炎那儿的时候好赖还穿个睡衣，可现在又不是寄人篱下，萧越当然放浪形骸。温柔月光自窗外投射进来，映得萧越的肌理线条分外好看。林炎控制不住目光落在萧越胸口，安静片刻，低声问他，“伤口还疼吗？”
萧越凑近了些，低沉嗓音带着一丝沙哑，竟莫名让林炎觉得性感撩人，“都多长时间了。”
其实也没多长时间。林炎心说，只是萧越脾气硬，不喊疼罢了。
大概是月色蛊惑，林炎声音也愈发低了，不知怎么，就说了句平日决计不会说的话，“以后疼了你就说，别说什么‘不疼’、‘死不了’之类的，特气人你知道吗？”
萧越直直看着逆光中的林炎，突然笑了出来，“林老师生我气吗？”
月光中锋利如刀的嘴角，配上这样一个无辜的笑，杀伤力要多大有多大。林炎闭上眼睛，半翻过身躺平，“行了，睡觉吧。”
萧越依然侧躺，望着林炎，“露娜，用阚教授所创造的概念来说，她是‘时光慢流者’。”
林炎睫毛微动，安静听着。
萧越继续道：“‘时光慢流’算是一种天赋，会随着年纪增长而衰减，是指时间虽然客观流逝，但在某些人的主观理解中，这段时间会被延长，所以对于这些人而言，时间流逝更慢。当年阚教授试图发明时光机，就是参考时光慢流者的脑机制。”
林炎不动声色听完，故作平静问道：“既然这种天赋会随着年纪增长衰减，那么露娜究竟是剩下了多少天赋，能足以让她跨越时间？毕竟无论多么天赋异禀的人，自然科学发展到今天，好像也没见到有谁能凭主观意愿做到这样。”
萧越说：“她确实有时光慢流的基因，但这基因并不显著，离顶级的时光慢流者差很远。但她很小的时候，她所在的成长环境的时间流速，是正常时间流速的15倍。婴幼儿时期是人类大脑可塑性最高的时期，所以我猜，是她这一阶段的环境影响赋予了她时光慢流的能力，甚至能让她突破年龄限制，主动运用这种能力。不过我问过她了，她即使穿越时间，现在最多大概也只能跨越五秒，持续时间也很短——并且需要特定环境或特定情绪激发。”
林炎嚯地睁大眼睛。
露娜竟然是在时空裂缝长大的！
不仅如此，露娜在被催眠时还说过一句话：宝宝终于从袋子里孵出来了，历时二十四周。二十四周，15倍时间流速，除以三分之二就是三十六周，恰好是人类自受精至胚胎发育成熟的时间！
林炎不禁悚然。
这么说来的话……露娜根本不是正常生殖手段生下来的孩子。甚至露娜在婴儿时期，就被移植了他人记忆。
露娜，是章鱼实验室的实验品。
林炎好像此前从来没有细想过露娜的来历，甚至一直潜意识中觉得露娜的存在是理所应当的。即使偶尔心绪至此，林炎也能很快为萧越和露娜编排出无数小说里才有的诸如领养相关的故事，然后迅速思考下一话题。可现在再想想，十四五的女儿，二十九岁的爸爸，无论这故事从哪个角度编排，都太荒诞了。
萧越等了许久，林炎仍不说话，于是萧越主动问他，“你还有什么其他想问的吗？”
林炎霎时回神，勉强敷衍，“我并没有想问你问题啊。”说完之后觉得，这话实在有推脱责任的嫌疑，于是重新侧身过去，面对萧越认真道：“每个人都有保留秘密的权利。如果有些秘密你不想说，你可以不说的。”
萧越轻声道：“你可以问。只要你想知道，你永远可以问我。”
林炎猝不及防，心如擂鼓，赶紧一翻身又平躺回去，“我没什么想问的。先睡觉吧。”
萧越无声地笑笑，“晚安。”
林炎没再回话。
林炎一直睡到了自然醒。
萧越早已起床，离开房间之前还拉上了窗帘，所以林炎更是眼睛一闭不知年月，等到睁眼已经快九点了。林炎迅速把今天需要完成的任务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钟蕾蕾应该监视起来，钱敏那儿也不能松懈，还有插花班总得去一趟，如果钱敏周末没上课，那就相当于整个班里的所有人都有嫌疑。
露娜正在客厅玩体感游戏。萧越见林炎走出房间，停下墙边倒立，往厨房走，“睡够了？我给你弄点儿吃的。”
林炎跟到厨房门口，努力忘记昨晚睡前的对话，跟萧越探讨正题，“钟蕾蕾你打算怎么办？她和郑航还不一样。郑航是本来就不干净，但我们不能无凭无据就把钟蕾蕾抓起来。即使确定她身上有药物作用，这么离谱的事情也没人会信，她连个过失杀人都算不上。”
萧越往面包机里放了两片面包，又热了杯牛奶，然后从容地在炉灶前煎鸡蛋和培根，“药物会在体内衰减，而且需要极其强大的意念控制，所以首先，即使放任自流，她大概也不会再对社会造成什么危害。其次，我已经让陈嘉穆问话去了，即使她遵纪守法，也有配合调查的义务。”
“可你要知道，”林炎道：“在面对这样难以理解的事情的时候，很多人会拒绝相信这些事情与自己有关。他们会否认、会愤怒、会不承认，所以我担心钟蕾蕾会不配合……陈嘉穆电话怎么打我这儿了。”
林炎的手机嗡嗡震动，屏幕上显示着陈嘉穆的名字。
萧越说：“我手机在客厅，找不着我他就找你了吧。”
林炎接起电话，“嘉穆，怎么了？”
陈嘉穆说：“林老师，您跟萧哥在一起呢吧？我们……在机场截住了钟蕾蕾。她想今早飞美国，她是不是想杀她前夫啊？”
林炎心说，胆子真大，然后按下免提，把这话给萧越学了一遍。萧越冷笑，“正好。找个由头给她扣下，让她待到药劲儿过了再出去吧。海关想扣人那可太容易了，谁让她非要往上撞的。”
林炎说：“现在还有个问题：如果受到药物影响的人不止他们俩，那么其他人再闯祸怎么办？”
微波炉“叮”的一声，面包从面包机里跳了出来，煎蛋和培根也到了火候。萧越边忙边道：“如果他们中招是在周末，到现在药物也衰减得七七八八了。钟蕾蕾杀人算是极端例子，即使被用于试药的不止他们俩，其他人也很大可能压根不知道自己拥有这种能力。”
说话的工夫，喷香诱人的三明治已经装盘完毕。林炎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起来。
萧越一手端盘子，一手拿牛奶，对着手机免提说：“与其监视插花班其他人，不如监视钱敏。我们等会儿出门，先去插花班。你——陈嘉穆，多查查钱敏她女儿和她老公是什么情况。”
露娜嗖地出现在厨房门口，看来已经偷听很久了，“如果需要查她女儿，我可以去当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