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边观看的老十都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宋卿死死地咬住牙关,整个人都紧绷起来,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上冒出来,又顺着尖瘦的脸庞滑落下来,等到疼痛过去,她已经疼厥过去了,顾彦池让老十把她背起来:“先带回南苑,我尽快回去。”
老十一点头,就背着宋卿登上了坠下来的悬梯。
萧川还从没有见过宋卿这样虚弱不堪的样子,双眼紧闭,面色惨白如纸,看起来格外的可怜,他感觉自己的心突然被揪了一下,难受的很。情不自禁跟着老十走了几步,就被萧镇举拉了回来,奇怪的问:“你跟过去干什么?!”他这才惊醒过来。
宁南王带着游子晏过来,一脸歉意的对着顾彦池道:“顾先生,教儿无方,先生若是要罚他,本王绝无二话。”方才顾彦池亲自跳下斗兽台为那个小孩儿救治,就是在告诉他们那个小孩儿的份量不一般了。到底还是游子晏闯的祸,他也不得不放下王爷的面子亲自来道歉。
顾彦池看了一眼脸色有异的游子晏,微笑道:“世子年少,想必也是无心。王爷不必挂怀。”
他不笑还好,这一笑到让宁南王心下惴惴了,下了狠心道:“改日必让子晏登门谢罪。”
顾彦池也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齐皇帝龙心大悦,赏赐了一大堆金石玉器给宋卿,还特意吩咐御药房准备了一大堆的珍稀补药让顾彦池带回去给宋卿补身体。
这场接风宴进行到这里,宋卿虽然受了伤,但是幸不辱命,而且还大大的出了一次风头。
满朝权贵大臣,都知道顾彦池对这个少年不一般了,极有可能未来就是接他班的。稍一揣摩,就有人回过味来,借着宋卿受伤的由头把礼品源源不断的送进了顾府。
顾彦池辞了齐皇帝便坐上马车匆匆的赶了回去。
宋卿已经醒来了,脸色也和缓了许多,正靠在床上由一个婢女喂汤药。汤药很苦,舌头都喝麻了,一口一口的喝完了塞了一大把蜜饯进嘴里才算是把苦味给压了下去。
顾彦池坐下来给宋卿把脉,宋卿也没有抗拒,在她昏迷的时候已经有大夫把过脉了,也不知道是她受了伤显得脉象虚弱的原因还是本来就很难光凭把脉就判断出男女,并没有看出她是女儿身,所以她倒不是很害怕顾彦池会看出来。
果然,把完脉顾彦池只是交代了婢女最近菜式中要忌辛辣,又叫她好好休息。
宋卿见他对自己态度比往日要温和许多,借着机会就问道:“顾先生,那宋简他们......”
顾彦池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他们自有他们的去处,你就不用担心了。”
宋卿还是觉得放心不下,等到顾彦池走了就叫了老十来准备套他的话,谁知道老十这一回嘴严的很,想必也是顾彦池特意嘱咐过了,她这才不得不放弃了打听消息的念头,安心的养起病来。
但是宋卿旧伤未愈,新伤又起,上次的蛇毒淤积体内并未完全清除,加上这次的角狼毒一冲,下午的时候还精神十足,到了晚上却突然发起高烧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醒不过来了。顾彦池的医术也只是寻常,连夜派了人去宫中请旨,调了个御医出来。
这一番动静闹下来,自然也惊动了不少人。
萧川更是天刚一亮就打着萧镇举的旗号冲进了顾府。
游子晏在宁南王府中也自然得到了消息,他虽然心有悔意,但到底拉不下面子,只能把人一个又一个的派出去打探消息。却一直得到的是御医尽力抢救宋卿却仍然昏迷不醒的回报。
此时最开心的,莫过于梁戈了,在宴席上他就因为宋卿在满朝大臣面前丢脸,又被父亲斥责,后来宋卿一人博两兽更是大大的出了风头,实在是让他心生怨愤,谁知道当晚就传来了宋卿昏迷不醒就连御医也束手无策的消息。
就在各方密切关注下,越国太子就在这种时机,登了顾府的门。
半个时辰之后从顾府出来,再一个时辰,就传来了宋卿转醒的消息。
然后就传出了越太子专门登门为宋卿解毒的消息来。
这倒是大大的出乎了各方人物的意料之外。照理来说,宋卿当年杀了两头角狼,那是大大的下了越国太子的面子,越国太子不下毒就是好的了,居然还特意亲自登门为她解毒,这其中的门道,实在是让人捉摸不清。
就连顾彦池,也不知道越国太子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但是总归,宋卿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说起来宋卿也着实算是倒霉了,自从穿越之后就没过过多少舒心日子,成天提心吊胆不说还动不动就中毒,脸上才养起一点肉来又迅速的消瘦了下去,下巴尖的都可以戳人了,以前还可以见点血色,现在真的是蜡黄蜡黄的了,比在南岭的时候还要难看。
看着连顾彦池都生出愧疚之心来了,宋卿身体稍微稳定下来了,就让厨房想着法变着花样的做她爱吃的菜,是打定主意要把宋卿养肥了才带出去见人了。
宋卿趁着这段难得的时光,该吃吃该喝喝,没事了就在园子里逛逛,逗逗鸟喂喂鱼,倒是难得的轻松惬意,南苑里的人把她当主子,估计是顾彦池交代的,都叫他青公子,宋卿初时听着总觉得不像是在叫自己,好久才适应过来。
萧川时不时的就会来一趟,老十说以前一个月也不见得会来一回的,像是有点怕顾彦池,每次都是挑着顾彦池进宫的时间才来。
来了也不跟宋卿说话,就假装这里逛逛那里看看,却总能跟宋卿撞到一块儿去。
见了面还要胡扯一些有的没的,就愣是不跟宋卿搭话。
宋卿也觉得好笑。
要说她和萧川之间的关系,要真说起来,还是她对不住他,不说在南岭时给他脸上削了一刀那是以前的一零九干的,就说自己上次为了玉佛诓骗了他还把他打晕了,他倒是放了一箩筐的狠话,一句也没落到宋卿身上来,反倒是听老十说她昏迷的时候萧川倒是打着萧夫人的旗号送了不少补药来。说来说去,萧川与自己也没有仇怨的。
萧夫人是个慈眉善目心地善良的妇人,宋卿对萧将军也很有好感。
想来想去,就决定主动找萧川和好。
于是就把萧川堵在了游廊上。
“干什么?”萧川一脸不耐烦的看着宋卿:“有话快点说,我找舅舅有些事情商量。”
顾彦池明明去宫里了,萧川睁眼说瞎话的技能倒是挺熟练的,宋卿也不点破,说道:“萧川,你还记得我下斗兽台之前同你说过的话吗?”
萧川一脸茫然:“什么话?”
宋卿笑眯眯的:“等我从斗兽台出来我们两个之前的恩恩怨怨就一笔勾销。”
萧川不自在的别开目光,嘟囔道:“本来就没什么恩怨......”倒是完全把被宋卿打晕自己曾经放过的狠话全都忘光了。
“那以后咱们两个也算是朋友了吧?”宋卿凑近了一点说:“你看,我是顾先生的人,你又是顾先生的外甥,都是一家人......”
萧川却突然炸起来:“谁跟你是一家人了?你不过就是个......”贱民两个字被萧川吞下肚去。
宋卿也不与他计较,只是循循善诱:“好吧,不说一家人,那说是一个阵营的总没错吧?”宋卿继续说道:“你知道为什么以前在一区的时候我要划伤你的脸吗?其实那不是我的本意。”
萧川一愣:“那是为什么?”
宋卿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犹豫了半天,才“鼓起勇气”说:“其实我仰慕你很久了。”
萧川忍不住“啊?”了一声。
宋卿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萧川说:“你虽然年纪比我大不了两岁,却气度非凡,身手也是顶尖,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决定要把你当成我奋斗的榜样。”宋卿越说越动情:“但是那时候我是那样的不起眼,所以不得不想方设法让你注意我......”
萧川被宋卿突如其来的“深情告白”弄的手足无措起来,脸上甚至浮现出了一丝可疑的红晕,说话都结巴了:“你、你怎么不早说。”
“那个时候你在一区,身份尊贵。而我只是三区的一个贱民......”
萧川不由得一噎,他自己就是一天到晚把贱民挂在嘴边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现在的身份可以让你瞧得上了。所以......”宋卿眼睛明亮,一脸期待的说:“萧川,请你和我做朋友吧!”
☆、第42章 败露
是夜,将军府,饭桌上。
萧镇举盯了对面的萧川半天之后,突然把碗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瞪着眼睛看着他,喝道:“老实说,你白天去哪儿了?干什么了?”
萧夫人被吓了一跳,看了眼一脸茫然的萧川,才问:“又怎么了?他又在外面闯什么祸了?”
萧镇举说:“你没看到他从外面回来开始就一直在笑吗?现在也是,捧着个碗饭也不吃一直在那儿傻笑!这小子我还不知道,肯定是又在外面惹什么事了!别又等到人家找上门来我们才知道。”
萧川这才发现自己从顾府回来就一直在笑,一脸冤枉:“我没有啊。”
萧镇举派去名曰保护实则监视的护卫说道:“将军,近些天公子都在顾先生那儿,倒真是没闯祸。”
萧镇举的问题又来了:“你舅舅每天都在宫里,你去他府上做什么?”
萧川一边飞快的扒饭,一边心虚的嘀咕道:“舅舅府上好玩儿啊,我又不是非得找舅舅。”
倒是萧夫人说:“你这人,小川去彦池府上有什么不好的,我看你是巴不得他出去惹祸才是。”
而此时的顾府,却是另外一番场景。
老十敲开了顾彦池的房门:“先生,人已经到了,东西也都布置好了,一零九喝了那水,已经躺下了。”
顾彦池说:“好。把一零九送过去吧。”半晌见老十没动,便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先生......真要将一零九送进宫里去?我还以为您是打算将他带在身边的。”老十与宋卿相处有些日子,是真心喜欢这个宋卿,故而更是不忍:“先生在一日,东宫必然无忧,又何必......”
“宫中表面看上去似乎平静,实则暗流涌动。我虽每日进出宫中,但毕竟不是在太子身边,有很多事情我也鞭长莫及。太子一日未曾入主长生宫,我一日不敢懈怠。”顾彦池目光深沉:“太子虽然聪颖,但行事手段太过温和,连带着他身边的人也都养出了那个懦弱可欺的模样。一零九看上去胆小怕事,实则是小心谨慎。”他微微笑了笑:“而且他那个人,虽然愿意凡事让三分,但是要真压得狠了,却也不是个愿意吃大亏的主。放在东宫,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看了眼老十,淡淡的说:“东宫虽然凶险,但有我在身后支持,会尽力护他周全,太子性情宽厚,也不会亏待了他。”
老十无言以对,只是沉默着退了出去。
顾彦池靠在椅子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掩下一声叹息。
故友相托,彦池万死不敢相负。
“你刚才所说,我未曾听清,你再说一遍。”顾彦池看着堂下正战战兢兢回话的老太监说道。
老十与那日被顾彦池派出去跟踪宋卿的少年也是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
已经上了年纪的老太监闻言更是两股战战,一下子就伏扑在地说道:“那要净身之人......是、是女儿身。”
顾彦池神色几经变换,手指缓缓地摩擦着桌沿。
顾彦池似是怒极反笑:“真是好一个一零九啊,瞒天过海,竟然连我也被她瞒了过去。”
老十和那少年对视一眼,两人都说不出话来,怎么也想不到宋卿居然是个女的。
别说行事长相与女孩儿挂不上钩,整个齐国,哪个女儿家有她这么凶猛?莫说女孩儿了,南岭几千的少年,个个都不是吃素的,她硬是杀出一条血路脱颖而出。靠的是真实的实力,没有半分掺假。
少年忍不住看了眼神情莫测的顾彦池,然后小心翼翼的发问:“那先生......接下来怎么办?”
老十也颇为紧张的看着顾彦池,生怕他发怒,一怒之下就要处置了宋卿。
顾彦池没有说话,半晌,才对那名伏在地上不敢起身的老太监说:“常公公。你是宫里的老人了,应该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老太监的身子一抖,战战兢兢的说:“奴才知道。”
顾彦池说:“你也到了该颐养天年的年纪了。宫里,你就不必回了,我会安排人找个地方让你养老。”
老太监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却也不敢说半句不肯:“是......谢谢顾先生顾念老奴。”
顾彦池看了少年一眼,少年就意会了,把老太监带了出去。
屋里就只剩下顾彦池、老十和一盏灯了。
顾彦池不说话,老十就更不敢说话了,想给宋卿求情也不知道怎么起这个头,肚子里一番求情的话翻过来翻过去,愣是没说出口。
“老十。”顾彦池突然说话了,差点吓了老十一个激灵。
他说:“你说这个一零九,可不可恨?”
老十呐呐不肯做声。现在真是说什么都是错,所幸,顾彦池也不是真的要问他。
他又说:“前阵子我替她把脉,就觉有异,当时以为她是受伤体弱所致。她在南岭三年,竟是将女子身份瞒得这样好,竟是严丝密缝纹丝不露。”
老十也忍不住说:“看她行事作风,长相声音,哪里又像个姑娘家了?不脱了衣服,谁看得出来?”
顾彦池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沿,像是在问老十,又像是在问自己:“你说,我该怎么处置她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