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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人。
一听到这称呼重骁便觉怒气上升。
如今他极是听不得这两个字,这些日子里每每听明琅自称庶人,便如同戳他的心窝子一般,心里头直骂自己混账,更是一心想着如何能恢复阿琅的身份才好。
但这事想归想,真办起来却有些困难。
因为一则之前明琅被废是因为其父谋逆,且废黜的诏书是先帝所下,所以除非这大逆之罪平反,不然复位甚不合适。
二则……阿琅本是他的太子妃,倘若径直复位,相应的便是后位。
阿琅又愿不愿意?
“陛下……”身旁张老倌小声喊了一下,重骁回过神来,耳听得远处的那个女声越骂越是难听,不由得剑眉一扬,拂开柳枝加快脚步向杏林方向走去。
虽然不希望是自己所想的那种情形,但细究起来这衍圣宫中的“庶人”……
除了明琅还有谁?
下一刻他拂开最后一拢柳枝,眼前所见顿时令他勃然大怒!
只见通往杏林深处的羊肠小径上,凤仪殿的内侍小端子正拦在明琅身前,左支右拙地抵挡着一个宫女的撕扯。
那宫女看着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却十分凶悍,手上长长的指甲染得通红,一个劲儿地想去抓明琅的脸,口中还不断“狗东西”“下贱坯子”地叫骂!
该杀!
“陛下驾到——!”
眼看重骁一身煞气地大步上前,张老倌赶紧喊了一声,所有人顿时都停下了动作,目瞪口呆地向这边望了过来。
“参见陛下!”
霎时间所有人低身行礼,而同样的一句话,有人喊得慌慌张张的,有人喊得心虚的,甚至还有带着哭腔的。
真是乱七八糟。
但在所有的声音中,重骁只听清了明琅的声音,仍是清亮从容,十分悦耳。
看来是无事……看来是无事……
他径直上前先将明琅扶起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没有任何损伤方才松了口气。
但是再看却发现青年的襟口被扯破了一个小口,他顿时面沉如水,亲自替明琅整了整衣襟,随后环视四周,“尔等这是在做什么?!”
他寒冷如冰的目光,落在了稍远处的两个宫装丽人身上——方才被花木挡着他没看见这两人,想来就是那宫女口中的“两位娘娘”了!
身着蓝衣的那个柳眉挺鼻,姿色虽然只能说是中等偏上,但眉宇间颇有几分英气,正是怀远将军的次女,入宫后封了昭仪的杜姝。
而另一个……
重骁眉头微蹙。
苏艳雪。
只见她穿着一身月白的春装,额边簪着新摘的杏花,乍看之下真有如梨花院中溶溶月,可以说是娇娇怯怯鲜妍无比,顿时就把一旁的杜姝比了下去。
更不用说她这会儿垂眉低首,一副做小伏低楚楚可怜的样子,若是旁人此刻恐怕早起了怜惜之意。然而在他眼中,她却是要比杜姝可恨了千倍万倍还不止!
压着怒意,重骁问过话后等了片刻,四周却仍是一片寂静,“怎么,都哑巴了?”
他沉声道。
“陛下叫你回话呢!”张老倌赶紧往小端子脑后打了一巴掌。
小端子这才反应过来,哭丧着脸叩了个头,跟着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启奏陛下,因着今日天气好,奴婢就伺候明公子来园子里赏花。没成想刚走到这儿,这位姑姑就忽然跳出来,非说明公子装没看见两位娘娘,犯了大不敬的过错……”
重骁哼了一声。
小端子顿时不敢说了,头也不抬地跪在地上发抖,重骁看他这个样子,也不接着问话,径直转向那个小宫女问道:“他说的‘姑姑’,可是说你?”
“是、是奴婢。”小宫女此时全然没了刚才张牙舞爪的劲儿,跪着缩成一团,额头几乎贴到了地上。
“呵。”重骁当即冷笑了一声,“宫中称‘姑姑’的,都是侍奉多年,高龄有德的宫女。你是什么东西,也当得起这个称呼?”
方才他看得清楚,这丫头尖利的指甲每一下都是拼命想往明琅脸上招呼,小小年纪,竟如此恶毒!
其实小端子为什么对这么个丫头片子如此尊敬——无非是看她主子尊贵罢了,也就是俗称的打狗看主人。
而现在,他就是要在众人面前打一打这条恶犬!
“陛下,她是臣妾宫中的青梅。”果然听闻此言,那杜姝立刻就跪不住了,“因是气不过明氏庶人无礼,她护主心切,这才争执起来。”“陛下,她是臣妾宫中的青梅。”果然听闻此言,那杜姝立刻就跪不住了,“因是气不过明氏庶人无礼,她护主心切,这才争执起来。”
庶人,又是庶人!
重骁心下已是怒极,脸上却不显,只是越发阴沉起来。忽然他逸出一声轻笑,缓慢而清晰地说:“庶人?谁告诉你他还是庶人?!”
众人皆是一怔。
“张老倌!”他厉声喝道。
“老奴在!”突然被点到名,老内侍赶紧颤巍巍地上前。重骁瞪着眼看向他,“这是怎么回事?早上朕不是已经下过口谕,封明氏为紫崖君?怎么到了这会儿诏书还未知会各处?!”
“这……”张老倌被他这番无中生有的话问得张口结舌,但到底是侍奉过两朝的人,随机应变的本事不是盖的,当即一拍额头,又啪啪打了自己两下不轻不重的耳光,跪下请罪道:“哎呀,您看老奴这记性,当时是想找人拟旨来着,可几位舍人都在忙兵部的事儿,老奴便想回头再说,可一回头就给忘了。”
老内侍说得声情并茂,重骁看了怒意顿消,甚至险些笑出来,但到底绷住了佯作怒道:“你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再有这样的事,你就自请告老还乡吧!”
“是、是,老奴谢陛下宽宥。”老内侍一张老脸赔着笑,又自行站了起来。
而其他人,尤其是杜姝的样子,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平心而论,重骁也知道自己和张老倌刚才那番做作不甚高明,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他这是强词夺理有心偏袒明琅。
更不用说明琅这会儿也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但是天子金口玉言,他说明琅已然受封紫崖君,谁还敢说不是?
其实他这也是急中生智——大燕已然百年未曾封君,但的确有此古制。
昔日大燕开国,睿帝亲自拟定了紫崖、赤羽、青寰、白涉这四个君号,用以分封皇室中功勋卓著的外姓男子,以标志他们是被皇家特别承认的“自己人”。
因此受封君号虽不会带来实权上的变化,但从尊贵的程度而言,却是几可等同于封王,乃是异姓之人在大燕能够得到的荣耀的顶峰。
而四君之中又以紫崖为尊。
由此可想而知,受封紫崖君的明琅……
他的地位,自是远在只是区区昭仪和婕妤的杜姝、苏艳雪之上。
今后这宫中,朕倒还要看看谁再敢提“庶人”二字!
暗暗咬牙,重骁冷笑着看向二女,却不想杜姝满脸的不忿之色,不等他下令平身,便自行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