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晨懵了!
我说什么了?
我真不知道荤腥还分成两种啊!
天知道为毛和尚不吃姜葱蒜,不都是素菜,凭什么姜葱蒜就入不了和尚的口?
怎么?看不起我们姜葱蒜吗?
为毛说着荤腥,就讲到西行之事去了?
两者之间有关联吗?
来个人教教我,在线等,很急!
面上,沈晨淡然一笑,颇有佛祖沾花一笑之感。
玄奘自以为猜中了沈晨心中所想,形如枯井一般的心灵深处,竟然隐隐有种喜悦的感觉。
输成这幅模样,能赢得一言一语,也是好的!
于是,玄奘决定再来一次,以求能“战胜”沈晨,他道:“仙师知道我为何要在罗施主来时唱《悲华经》吗?”
沈晨眉头猛地一跳。
你妈,又转话题了,跟和尚讲话怎么这么烧脑呢?现在又没有香蕉补充脑细胞,我怎么答,乱答吗?
沈晨想不出来,干脆闭嘴不言,看着茶锅里煮得扑通扑通冒泡的茶汤,就像根本没有听到玄奘的话一样。
玄奘眼角登登地跳了两下。
呦呵,不好对付呀!你倒是说知道还是不知道呀!
知道的话咱们继续谈,不知道的话贫僧跟你讲讲啊,怎么滴就不说话呢?
神仙不愧是神仙,捉摸不定,实在烧脑!
请问,有什么东西可以补脑的吗?麻烦告知一下,贫僧挺急的。
“《悲华经》所言,乃是诸佛缘起,唱与罗施主听,只因他能听出其中玄机,转而告知仙师,仙界既有诸佛,便有诸仙,既有诸仙,可见神仙之位并非不可动摇,凡人若能普济众生,得佛祖天道认可,也能位列罗汉菩萨。后人得知,则编入其歌,吟唱万世。”
沈晨算是听懂玄奘的意思了。
看来,玄奘将他自己和沈晨看做了竞争仙位佛陀的人选,刻意告知沈晨,他们都能争一争。
说来说去,其实也就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一套。
沈晨笑了,如此高僧有何惧之?
打机锋吗,说得好像谁不会一样!
“宗教总归是不能万世长久的。”
开口第一句,玄奘身子差点歪倒下去。
太惊悚了!
他实在没有想到,他不过稍微做了点试探,沈晨就扔出一件核武……若是他知道核武是什么,注定要如此想。
沈晨默默笑了一下,继续道:“宗教作为低文明程度的主要构成之一,关键就在于人们对自然事物的认知程度。从燧人氏钻木取火,凡人便懂得了一个道理:上天不是不可以战胜!尽管现在看来,凡人还是认为有命运在做纠缠。但随着仙界知识的普及,以及人们对自然事物的研究,必然会知道,能够拯救自己的从来不是神仙佛陀,而是凡人自己。所谓我命由我不由天,终有一日,当宗教的教义解释不了天地万物,而凡人却可以的时候,宗教也就不复存在了。”
“原来这就是仙师不喜宗教的原因。”
玄奘看似平静,实则心底如同茶锅里的茶汤一样,在炭火的灼烧下沸腾不定,而沈晨便是那炭火,让他心绪难平。
宗教居然会不存在?
天啊!
难道这就是仙界看到的未来?
所以他才如此不重视我们?
玄奘承认,他真的慌了,面色渐渐失去血色,隐藏在宽大僧袍中的两手哆嗦得厉害,再不复之前的镇定。
“宗教总归是劝人向善的。”
在玄奘没有察觉到的额角,一滴冷汗正缓缓滑落,但他整个人的精神都放在沈晨的身上,憋了半天,别出一句不疼不痒的话来。
沈晨看到了那滴汗水,笑了。
“不是宗教劝人向善,而是教义劝人向善,可惜,教义是死的,人是活的,一千个和尚心中,就有一千种教义,稍有偏差,便以行善之名做肮脏之事,如同……”
沈晨笑得更加欢畅,八颗结拜的牙齿整整齐齐地露了出来,盯着玄奘,一字一顿地道:“如同你们要杀我一样。”
咔嚓!
玄奘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破裂了,他说不出来,可他却分明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他再也追不回来了,而沈晨那宛若天籁一般的笑容,看在他的眼里,竟如同地狱恶鬼一样面目恐怖。
“阿弥陀佛!”
玄奘无言以对,连忙呼一声佛号,以解自己心中的惶恐。
“仙师所言,具是‘如果’之举,凡是有因必有果,此乃我佛所言的因果。对万事万物之理解或许能消除凡人心中的迷惘,但人心复杂,我佛单纯慈悲,自有一番因果可行。”
又是机锋!
沈晨快受不了了!
狠狠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沈晨才想清楚玄奘的意思。
仙界知识和技术可以提升百姓对自然的看法,但人心这种东西却很难随着科技力量的提升而得到升华。
这个现象在后世也一样。
哪怕科学技术已经到了后世的程度,但前人犯过的错误,后世人照样在泛着,换句话说,人类提升的仅仅只是科学力量,而非人类本身。
于是,才有在后世那种科学文明的世界里,照样求神拜佛的人存在。
沈晨认同地点点头,“但是,宗教终究只能沦为引导人们向善的精神寄托,再也无法如同当前一样,主宰凡人的世界。”
玄奘两眼猛地一挣,尽管同样认同沈晨说的话,但是,那来自于心底深处的执念仍旧无法消除。
他前倾了身子,颇有勇士一般的气概,凝声道:“所以仙师必须死!”
沈晨笑了!
再次笑了!
他本以为玄奘能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来之前还怕自己压制不住玄奘,从而被玄奘带进沟里去,说不得还要答应玄奘一些条件,形成利益互换,从而彻底解决宗教事务。
没想到玄奘依旧只是一个凡人,不是神仙,终究超脱不了自己的信仰陡然崩塌的无助。
拍拍屁股起身,沈晨居高临下,盯着面目全非的玄奘,“我要走了,你还要什么话?”
玄奘咬牙切齿地道:“你不能走!”
沈晨道:“走与不走其实已经没有分别了,不是吗?”
玄奘眼中凶光尽绽,看着沈晨离开的背影,很想拎起茶锅,扣在沈晨脑袋上,和沈晨同归于尽。
然而,直到沈晨的背影被百骑阻挡,消失在夜色里,他仍旧只是保持着狼扑猎物的姿势,并未改变。
良久良久,烛光熄灭,小屋中传来了一声无力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