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南。
宽阔的驰道上,一对对气势雄浑的军伍踏着铿锵有力地步伐走出城外,震天介的高歌声在长安城上空飞扬。
“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
军士们没有一人身穿甲胄,更加没有一人手拿兵器,肩上扛着的并非长朔横刀,而是锄头和镰刀。
在他们身后,数以百计的马车紧随而行,马儿呼哧呼哧地喘着热气,一人高的木轮被压得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显然车上的货物有着极大的重量。
被土灰色麻布掀开的一角,露出木头所制的一块长方体事物,在底部,有四个只够三粒种子滑落的孔洞,奇形怪状地让人好奇。
“开天辟地第一次,军队居然帮忙收割?乖乖,这是什么个事儿?”
街道两侧,站满了前来围观的百姓,却是没有迎接得胜而来的将士那般群情激昂,也没有送走出征将士那般的悲伤,更多的是止不住的好奇和疑惑。
沈晨和李二装作豪商打扮,隐没其间,耳朵里尽是周围百姓三分好奇七分难以置信的议论之音,震得耳膜麻烦。
李二转身问一个士子打扮的青年,“听闻此乃仙师所言的仙界将士作为,在仙界,百姓拥护将士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而将士也爱惜老百姓到了如同自己爹娘的程度,陛下有意向仙界学习,让军民两者其乐融融,当不得多少惊讶。”
“瞎扯!自古兵为强盗!怎么可能其乐融融?”
那士子见李二一副豪商打扮,眼中多少有些鄙夷,便卖弄自己学识道:“自有军士以来,军士只讲战功,不讲辅助百姓之功,名曰处处皆是父母,实则不过讨一口饭吃而已,想要真真和百姓其乐融融,又岂是帮忙做一次收割便能补偿的?若是哪天军士为了百姓,敢与上天斗上一斗,我便服!此时嘛……呵呵!”
李二听了不以为意,拉着沈晨又转到另外的地方,问一个带着小孙女看队伍的老者,问道:“老丈你好,我乃今日方从长安做生意,为何满街尽是扛着锄头的军士,此为何故?”
老丈道:“此乃仙师降下的恩露,听念报的读书人讲,陛下苦于军士受冷眼太多,希望仙师帮忙想个办法,于是仙师便将仙界之念赐给陛下,明言军士与百姓乃是孩子与父母,本身无一创造,但所衣所食具是百姓供养,理当为百姓做事,此乃礼,也是大自然的规律,叫……叫……”
老者说不上来,他怀中少女迟迟笑道:“爷爷好笨,学堂里老师说了,此乃便叫反哺,如同乌鸦年少时得老乌鸦哺育,年长后衔食反哺老乌鸦一样,此乃仙界天地自然之道,乌鸦尚且如此,何况人乎?所以,不论是我们小孩,还是军士们,都应该孝顺父母,在父母年老时赡养父母,以此偿还父母哺育之恩!”
“哈哈哈哈……”
听得她童言童语,却口齿伶俐,老者、李二和沈晨都哈哈笑出了声。
老者宠溺地捏了她一下小鼻子,道:“学堂里的先生所授皆是仙师所赠的仙界育民之法,难得你小小年纪便如此能急事,待会儿给你买一块技术区所做的水果糖,记得下次考试不可再分心,区区一年级,却只得90分,我听先生说了,不到95都不算好。”
“爷爷讨厌!”
众人又是一番哄笑。
离开了老者,李二乐此不疲地拉着沈晨到处看看问问,只想听听民间百姓对“人民子弟兵”一事的说法,把沈晨累得够呛。
回到太极宫,李二让人拿来一碗冰激凌,递给沈晨吃下,他自己也吃了一碗,消尽了暑气,方道:“如何?”
“你是说百姓的反应?”
沈晨长长地呼出一口凉气,“还是朝廷没做到位的地方?”
“都有,你说说,我听听。”
不知从何时开始,李二在沈晨面前的时候已经没有用“朕”,而是直接用“我”。
或许是李治登上太子位的那天,或许是沈晨在渭水河畔送别李承乾那时,沈晨记不得了。
沈晨想了想,道:“首先,《大唐皇家仙报》《学院杂谈》工作没做到位,你必须下旨申饬!自从子弟兵概念提出到现在差不多大半年了,但百姓对子弟兵一事闭口不谈,明明都知道有这一回事,但根本没有人说出这个概念,相当于只能让百姓自己胡乱猜测,根本没有做到他们作为大唐官方媒体所要完成的宣传效果。”
“嗯!”李二点点头,回忆起方才在街上所听到的话语,“确实。此时几乎人人知晓,但并没有一人说出‘子弟兵’三个字,可见百姓根本没有对此事有清晰的概念,还以为只是朝廷自己本身的变动,与他们无关。”
所谓师出有名,名正言顺,很多时候不过是一个名义。
但名义这种东西,平常看着没用,特别是在事情结束之后,好像所谓的名义就是个借口,于事情本身来说没有多大的帮助意义。
然而,并非如此。
一个凝练性的、高概括性的、高屋建瓴性的名义,往往能直接击中世人心中所想,从而在事情发生前便让世人拥护自己,从而减少做事情的过程中的难度。
比如说后世那一场搅动天下格局的战争,为了一个“自”字和一个“志”字,上层连开了好几次会议才定下,为的便是在动员广大老百姓的时候,高度总结出此事的正当性,从而赢得老百姓的支持。
显然,这一次的“子弟兵”改革一事上,《大唐皇家仙报》和《学院杂谈》根本没有做到位,只告诉了老百姓有这么一回事,但并没有高度凝练出此事的优点,让老百姓多了很多无端地猜测。
李二拿过一份诏书,刷刷下写了几行字,双手托举,盖上和他脑袋一般大的玉玺印章,递给身边的小太监,不管小太监眼中的惊骇,转过头,道:“继续。”
“第二,百姓对此事更多的是冷漠。并没有那种‘有人帮我收割,太好了’的说法,在我看来,反而隐隐有些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