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终于明白了，人，为什么不能长生？
即便可以强行压制细胞的周期性循环，但相对于人类自身的身体而言，却也无法单一地无限制生存下去，而必须参与循环，一旦循环，自然而然地就只能哀叹他们的离去了。
李二终于明白，人就是社会性动物，任何的孤单都是不应该存在的。
他第一次对皇帝的位置产生了厌恶，而且是一种理性的厌恶，他认为，皇帝这个位置禁锢了他成为一个人的权利，让他变成了一台没有感情的人工智能。
他很庆幸自己在沉睡前写下了那样的圣旨，更是期盼着他沉睡的时间超过了三天，而当天醒来的时候，李治已经代替他成为了这一台人工智能。
……………………………
所谓天上一天地下一年。
当李治意识到殿内的变化的时候，他感到无比的惧怕，一方面惧怕着李二会如此离去，他还没有掌控朝廷，甚至手底下没有几个可以用的人。一旦李二驾崩，他将面对一大帮开国元勋，注定了要被压制，这令他很不爽。
二来则是惧怕李二会不会下诏书，若是下了诏书，那么，诏书里面写的又是什么，尽管他已经贵为太子，并且是这个位置上最好的人选，但是，他清晰地知道沈晨还在里面，沈晨会不会让他如意地坐上皇位……他不敢确定！
毕竟，那个位置太诱人了，生杀予夺，天地间的一切都在一念之间，比起仙人，算得上半个仙人，据沈晨所说，在人间这块由皇帝掌控的大地上，即便是神仙也必须委下身段，接受圣旨。
那是一种怎样的权利啊！
那是让他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的权利！
他想要！他想要！他想要！
“我……我该怎么做？”他颤抖的声音和长孙无忌如出一辙。
长孙无忌心头一颤，自己这个外甥和自己在某些层面实在太像了，若是他当了皇帝，我该如何自处？
历史上，就是这个被他一手推上皇帝位的外甥，终结了他的生命，终结了太多所有一切，整个长孙家从此一蹶不振，只能在名门望族的夹缝中生存，终大唐一朝，默默无闻。
可惜，现在箭在弦上不能不发，哪怕前面是死路，他也只能咬着牙齿把这块骨头啃完。
“等！”
长孙无忌用尽全力，从牙齿缝里挤出了这个字。
“等？”
李治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很难相信，这是那个极度进取的长孙无忌能够说出来的话。
李治很想问个为何，他还没说出口，长孙无忌便道：“不错，现在只能等！你万众所归，里面的人不能把你怎么样！”
“可里面的是仙师！”
“即便是仙师！”
长孙无忌的目光深处闪过一抹狠辣，后面的话不需要再说，李治已然明白。
哪怕沈晨篡改遗诏，不论是选他人上位，还是自己上位，都不可能如同他一样名正言顺，在场的士兵都不一定会支持沈晨。
或许他没有那个魄力和魅力，在那个万一之事发生的时候登高一呼就群臣响应。
但是，大唐绝对不缺乏捍卫正统的卫道士。
只要那些人以他当做挡箭牌，他只要自己不做乱，那些人就会前赴后继地为他去死！
面对那样的滚滚洪流，即便是神仙也不能忤逆！
否则就是天下公敌，人人得而诛之！
沈晨想要发展大唐的文明，就必须依靠天下所有人，而不能把自己推向对立面，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沈晨反而是最没有私心，最希望他正统过度的那个人。
“嗯！我明白了！”
李治点点头，再次把目光落到膝盖下，看着身前的一块地板发呆，似乎上面绣满了江山河流美图，让他着迷得无法自拔。
果然如他猜测的没错，周围的变化渐渐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也渐渐地发现了不对，随着时间的流逝，静默的人群渐渐出现了松动。
马周悄悄挪动到房玄龄的身边，小声道：“此事怕是有变。”
房玄龄沉默不语，暗暗点头。
马周道：“你鬼主意多，说说想法。”
房玄龄依旧沉默不语，一生之中想出了无数个计谋的他竟然在此时此刻脑海里空荡荡一片，宛若一片虚无。
“关键是仙师！”良久良久，房玄龄终于出了一丁点只有他和马周才能听到的声音，再大一点的话，被风一吹就没了。
马周同样点了点头，而后把昏花的老眼抬起来，目光落定到那一座巍峨的宫殿外巨大的大门处。
房玄龄道：“你如何选？”
不用对话，马周便知道房玄龄的意思，“正统不二！你呢？”
房玄龄点点头，“老夫也是。”
沉默，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良久良久，马周又道：“陛下当真选择了灵魂穿越道仙界？”
房玄龄默默地叹口气，“或许会。”
之前他就以告老还乡逼过李二，那时的李二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故而心思尽去，可不夜城的畅想实现后，李二又再次升起了野望，更是心理焦急到昏厥过去。
可见，李二对长生的野望已经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
可是，沈晨早就说过，长生根本不存在，只能在人死后，由仙界把人的灵魂接到仙界去。
他们都知道，以李二的性格，哪怕明知道是死，哪怕沈晨告诉他仙界也没有长生之法，他也一定会选择去一趟。
一旦李二选择了去一趟，那么也就意味着李二死了。
“现在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仙师并非绝情之人，不会失去理智，想来也不可能答应陛下的要求。”
房玄龄想了很多种情况，只有这一种在他的考虑中是最为正确的。
马周皱眉道：“不怕仙师，怕陛下自己，若是陛下以死相逼，死与不死也都会死去，定要去仙界，那么，仙师是拦不住的。”
房玄龄又沉默了，他太了解自己的这个皇帝陛下了，尽管他很想为李二辩驳几句，包括李二的雄心壮志，大唐目前的环境，但是，他发现李二当真有可能做到马周所说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