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晨默默地点点头，神情自然无所谓。
罗甑生却是浑身鸡皮疙瘩都像煮沸的水一样，扑腾扑腾往出冒。
他接手农科院之后，连续向李二上了三道解除百骑统领职位的奏疏，但不知为何，李二一直没有回复，只是压下不管，还赏赐了许多金银财宝给他，让他摸不着头脑。
此时听沈晨一说，他反而恍然大悟，“原来陛下是为了这事儿。”
沈晨点点头，道：“差不多吧！高句丽始终是他心中扎得最深的那根刺。这根刺不除，那是吃火锅都不觉得香。”
“您老的意思是……陛下要等把高句丽拿下来之后才会把该回家的老臣弄回家？”
罗甑生猜兮兮地问着，李二现在的心思连跟他睡一张卧榻的杨妃都猜不透，更何况是旁人。
如果没有既定历史和后世的诸多研究资料帮助，沈晨也没办法想到一二。
“打仗总归还是老兵来得好。”
似是而非地回答了一句，沈晨道：“在对高句丽情报一事上，百骑必然已经有了动作，如果贸然使用新人，中间必然出现交接不完导致的缺漏。情报乃是两国之战中极为重要的一环，在正式战争还没有开始之前，两国之间的情报战必然已经开始。当此重要时机，临时换帅绝非什么好事。”
“难怪陛下一直不肯接我的奏疏，还给我那么多金银财宝，合着是安我的心，让我先把事情搞出来，搞完以后再卸任！”
罗甑生捋清了思路，急忙道：“还请仙师示下，应该如何做？”
沈晨想了想，道：“你觉得什么是情报战？”
罗甑生猛地一愣，没想到沈晨首先问的居然是他的本业，当下张口就想说话，忽然神情一滞……
不对啊，如果当真只是我寻常知道的那点东西，仙师何必再问？
放眼大唐，谁比我更知道百骑是什么？百骑做的什么工作？这工作如何来做？
仙师没必要问一个懂行的人懂不懂行！
那这是几个意思？
我得好好想想，免得被仙师臭骂一通。
空间陷入了沉静，这种沉静对于罗甑生来说十分熟悉，只有在他不断算计各种事务之时才会出现，难得的是，他这一次并非是算计，而是思考。
思考着自己所做的一切。
他回想了很多很多，从杀死自己的两个兄弟，到母亲身上那一卷破败的席子，再到遇上李二，李二暗中交给他事务，他做这些事务时思考过的一切。
慢慢地，他沉寂在了会议之中，不觉秋风炎热，不觉背脊发凉，偶尔不知想到了什么，浑身打摆子，最后又归于平静。
沈晨受不住这种沉静，有点难熬，索性站起身慢慢地走动，不时回到座位上，慢慢地喝口茶，或是自己给自己泡上一壶。
做事情讲究天分，有的人适合泡茶，有的人学一辈子也只会照猫画虎，反而落了下成。
沈晨自认没有泡茶的天赋，事到如今，在他身边的人，就连道心都比他泡出的茶香，于是干脆根据自己口味，想怎么泡就怎么泡。
有时候懒病犯了，还会直接弄一个大碗，放上一小撮茶叶，直接开水冲泡，然后抿来抿去，能和一整天。
当沈晨肚子里全是茶水，走起路来都会晃荡不停，听得出动静的时候，一声长长的吸气声打破了空间里的沉静。
“卑职受教了！”
刚回神，罗甑生便长身挺立，想沈晨深深地施了一礼。
沈晨无所谓地摆摆手，“天底下的事情，最害怕的便是人们认真，你从前所作所为，只是去做，却没有思考其中的道理，今日你突破迷障，必然有一番情报战之中的道理，也算你自己的一番造化，来来来，便与我说了听听，看看你想到了些什么。”
罗甑生哈哈笑道：“我可不敢说道理，心得确实有一点，还请仙师听后指点一二，以解卑职心中所困。”
“好，说来听听。”
罗甑生清咳一声，如同问道一般，在座位上端端正正跪坐好，神情肃穆，道：“卑职以为，情报战，顾名思义，乃是战争的延续，或者先导。在战争之前，双方要尽可能收集对方的情报，让我方统领掌握对手更多的弱点，从而抓住战机，一举攻破对方的防线，若是情报做得更加细致一些，还能直接直捣黄龙，擒贼擒王，奠定一场大胜。”
“还有呢？”
“同时，情报战又并非只是战争的一种，理应还能关系到别的方面，但具体的，我却想得不多，怕得了仙师笑话。”
沈晨摆摆手，“怕什么，这里又不是李二的皇宫，说错了话就没命活。你想到了什么，大可言无不尽，我也会知无不言地回答你，算是教学吧！”
一听教学，罗甑生本就紧张的身体更是颤抖起来。
能得沈晨教学，这便是得沈晨授业啊！
大唐多少人挤破了头要得到沈晨一家之言，没想到今日误打误撞，居然能得沈晨授课，当真激动坏了。
“卑职……我……我以为，情报应该还要包含其他多个方面，不能单一地只关注对手的战场情况，后方后勤和对手心态也应该收集，比如汉高祖白登之围，若无人知道冒顿单于喜欢自己的妃子，那妃子又喜欢金银财宝，冒顿单于本身对于大汉的要求仅仅只是金银财宝和美女，那么，张良即便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退敌的办法的。”
沈晨点点头，“不错，算你又过一关。”
得了沈晨肯定，罗甑生裂开嘴巴嘿嘿而笑，却见沈晨摇摇头，“但是不够！你所说的还是战场的事儿，无非就是之前之后的事儿，顶着天便是围绕战争进行一系列的刺探，将对手的缺点无尽放大而已，只能算是自古以来搞暗地工作的正常流程，那你不过是做了总结，很多心得还是前人所留，与你自己没有多大干系。”
“这个……我……实在愚笨。”
罗甑生尴尬道：“只要有事儿做，仙师放心，我一定做得比谁都好，但要我自己总结是怎么一回事儿……这个……怕是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