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聪明人呐!
这小子到现在还记得这事儿。
神烦!
李钊霁捧着休息区的宫装丽人递给的清水,哆哆嗦嗦地回答道:“老夫怎么知道此处的细节比之当日在朝堂上的还要令人惊骇?”
此时,休息区里已是人满为患。
一名宫装丽人笑着道:“您爷孙俩就可着好吧!摆放此些物件当日,太子殿下生生被吓晕了过去,最后还是宫里的御医来了,才救活过来的。”
“是该晕,是该晕。”
李钊霁的话头里并没有嘲讽李承乾的意思,而是觉得理所应当。
宫装丽人道:“之后还有夏商馆、周馆、秦汉馆、三国馆、魏晋南北朝馆、隋唐馆,您爷孙俩若是坚持不下去,不若改日再来,反正咱们这不收钱,仙师也说了永不撤展,由得您俩细细研究的。”
宫装丽人算是看出来了,这俩货就是抱着学习的态度的来的。
“你们这些人读书人啊,想得就是多,也最容易上头!前面晋王李治殿下和皇子皇孙们同样一个德行,好几个平日里趾高气扬的王爷,直接被人给背出去了。我劝你们,还是一日一个馆的看,免得到时候发生意外。”
李钊霁咬咬牙,“不行!正因如此,咱们才来对了!难怪仙师要举办如此展览,难怪招生考试题型绝对不用《四书五经》,合着比起仙师一直说着的自然规律来,《四书五经》不过人类繁衍生存中的小道而已!”
“今日当真长见识了!”
休息了一会儿,卢照邻也渐渐回了气儿。
他点点头,对李钊霁道:“李伯伯,咱们再继续看好不好?我觉得,我快要理解仙师的意思了。”
看着卢照邻虚弱但充满渴求的眼睛,那里似乎有熊熊的火焰在燃烧。
让李钊霁看到来了门阀世家不可灭绝的希望。
李钊霁猛地一跺脚,一咬牙,豪气干云地说:“走,咱们继续!哪怕是死,也要领会了仙界知识的要义和仙师的意图再死!”
卢照邻狠狠点了点头,“嗯!”
……………………
古人言“朝闻道夕死可矣”。
“诚不欺我也!”
李钊霁和卢照邻根本不知道当日是怎样被下人抬回李氏房子的。
只记得他们走到“东周馆”的前半段,“春秋”时期便人事不省,被人抬到了休息区。
最终还是跑来视察展览会的李承乾发现了他们,才招呼了陇西李氏的下人,把晕厥过去的爷孙俩抬回家的。
腰酸腿软已经不能形容他们虚脱无力的样子。
夏朝馆还好,因为没有实物佐证,只有先贤文章的只言片语和构想图,所以他们还能承受。
可过了夏朝馆,到了商朝馆,他们就开始发晕了。
“伊尹居然是个把持朝政的阴谋家?千古圣贤歌颂错了人?”
“酒池肉林不一定存在,因为没有存在的生产力基础?”
“武王伐纣其实是筹划已久的叛乱?妲己究竟存不存在都只是未知数?”
……
尽管商朝的存在对于大唐来说还没有实物可以作证,但并不妨碍沈晨借用后世殷墟发现后的研究论证文章,编制成铭牌和假想图。
再套用“仙界的研究表明”这样的说法,颠覆大唐土著的历史观。
让李钊霁和卢照邻这两个足以代表大唐顶尖学者的人物看得一愣一愣的。
而这种颠覆在周馆的“春秋”展区达到了高潮。
很多读书人到了这里也像这爷孙俩一样,再也走不动路,痛哭流涕都不能形容他们的模样,只能任由工作人员将他们抬出展览馆。
面对一件件沈晨让李承乾从皇宫宝库中拿出来的古董和孤本,还有后世的研究论证。
再配上生动形象的假想图和数据分析。
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步入了魔鬼的殿堂,将他们自小学到的几乎所有认知统统砸碎、碾压,再万箭齐射般将他们的灵魂戳成筛子。
几乎所有读书人都在这里,发出了和李钊霁一样的狂吼……
“孔老二,你个王八蛋!诛少正茂明明就是你私心作祟,居然还冤枉了人家上千年!”
“你误了多少后世子孙,害了多少士子百姓啊!”
“你简直不为圣人,该诛,该诛!”
……
所谓杀人诛心。
沈晨仅仅只用后世考证的孔老二几个颠倒黑白的行为,就让大唐的读书人彻底疯魔。
当圣人的形象轰然崩塌,读书人也就不叫读书人了。
因为,他们读的书都是孔老二的书。
孔老二都只是个颠倒黑白的人。
那么,孔老二的书,又有多少是颠倒黑白的书?
“我们竟然以此为傲,为虎作伥,坑害了华夏上千年?”
夜,李氏大宅。
李钊霁失魂落魄地跪坐在书房里。
多日来,他带着卢照龄天天前往展览会。
天天都被震到人事不省,才被家丁背回家来。
进度比他想象的还要慢。
等把隋唐馆逛完,已经是十多天的事情了。
天知道着十多天来,每天的第二天他是从哪里来的勇气,爬也爬着去的。
越去,他的内心就越凉!
一条清晰的轨迹摆在他的面前……
门阀世家坚持的很多东西都是错的!
他可以想象,当更多的读书人得知这一切之后,会如何朝门阀世家吐口水,会如何将门阀世家钉在耻辱柱上。
“难道我门阀世家就这样完了?”
已经清醒过来的卢照邻站在他身后,两根短粗的手指压在李钊霁的太阳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
他也好像被人抽出了身后的脊梁,整个人没有一点机灵劲儿。
“我门阀世家以圣贤之书立家,以圣贤之语耕读,可如今,展览会一出,书不成书,言不成言。”
长叹一声,李钊霁苦笑着摇摇头,“咱们哪里还有资格做文华至尊,完全就是孔老二的帮凶啊!”
又是一声长叹,让一间极大的书房都充满了冰凉。
卢照邻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他还小,很聪明,但安慰他人显然还没有成为一种学问。
他没学过。
而且,他都还需要别人安慰他。
哪里还能安慰别人?
感受着太阳穴上传来的抚摸一般的力道,李钊霁知道,对于卢照邻来说,其实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已经快要入土了,可你不一样。”
将卢照邻反手抱到身前,让卢照邻站好。
李钊霁怜爱慈祥地对卢照邻说:“我已经没办法再接受仙界的知识了。可你对儒学认知还不够深,没有根深蒂固的概念。”
“所以,你还能接受别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