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留意常老爷,苦水井第一号扛把子。
别看苦水井是个苦地方,但是苦水井的人多啊。
这么多人,每个人要买个馍吃,那边是几十贯钱。就算十分之一的人出门打零工,回来上缴保护费,那每天也是十几贯钱呢。
常老爷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这个苦水井,只能供养得起一个人。
哪怕再来一个势力分蛋糕,收益就会大打折扣。
每天收十几贯钱的保护费,听起来很多。但是对半折,变成每天收几贯的保护费,那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常老爷数十年如一日地小心维护着自己的地盘,将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哄骗出去,以追求梦想的名义,让他们离开苦水井;接纳走投无路的老弱,反正一个窝棚也不值什么钱,送了便送了。
这居然给他赢得了一个好名声。
然后他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他将妇孺偷偷卖走,将实在没有劳动能力又没有人照顾的老人遗弃到城外喂狼……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会觉得良心上过不去。
但是做多了,常老爷便理直气壮起来。
“我是给他们机会,让他们离开苦水井这个该死的地方!我这是在做善事!”
常老爷在回顾自己的过去的时候,对自己这么说道。
然后他便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看明白了根本。
什么是善,让自己活得开心自在就是善,别的都是恶!
现在,他被浓浓的恶意包围了。
种衙内一句话拉走了小一万人,是他完全没料到的。
他本来等着看笑话,看那个愚蠢的种衙内被苦水井里的人数给吓一跳,然后就此放弃。
然而种衙内不仅没有被吓到,甚至兴致勃勃地让人把那些贫民组织了起来。
这让常老爷大惑不解。
种衙内到底哪里来那么多钱,居然能一次安置小一万人?
他派了人去庄子附近打探,回来向他报告,说所有人都分配了帐篷,农具,而且还真的管饭!
一顿两个馍,还有肉汤和炒菜!
听听,炒菜!
就连常老爷自己都舍不得去吃的炒菜!
这些苦哈哈们居然吃到了炒菜!
对于现在已经成为种彦谋庄丁的贫民们来说,炒菜什么的,他们并没什么概念。
反正是以前没吃过的东西,好吃就完了。
只有常老爷这样在汴京城里不上不下的人物,才能明白炒菜的珍贵。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馆子里有大师傅做炒菜,香气四溢,好吃极了,价钱也要得非常贵,一道青菜都要一两银子的价钱。
他哪里知道真正自己做炒菜,是非常方便又快捷的烹饪方式呢?
这就是物以稀为贵,其实拆穿了表面的假象,实际一文不值。
暂且放下种彦谋那小一万人不说。
常老爷心里有底,那小一万人怕是回不来了。
别说天天肉汤,就说如果一个月吃到点油腥,他们都不会回来过苦日子。
现在苦水井的窝棚里还有两万人左右,他的收入大打折扣。不过,他面临的问题并不在这里。
刚才在苦水井外,禁军喊的话,他也听到了。
常老爷万万没想到,官府居然要将苦水井给连锅端了。
他们到底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啊?
捅了马蜂窝,马蜂全部冲出来之后,会是什么场面?开封府控制得住?禁军控制得住?
常老爷会在苦水井安身,就是因为他笃定官府没法治理苦水井,才安心在这里驻扎。
现在种彦谋先拉了一拨人走,后脚禁军便找上门来,强硬地要将苦水井拆了,虽然最终没能落实,但这不得不让常老爷心里留下深深的阴影。
自己安身立命一辈子的地方,也许就要化作废墟。常老爷感觉到了深深的危机。
怎么办?
常老爷阴阴地看着他的手下们。
说来好笑,之前他们试图给种彦谋一个下马威,结果种彦谋一句话,苦水井涌出一堆不怕死只怕穷的家伙,像是怒涛一样,将他和他手下给冲得趴倒在地,不知道被踩了几百脚。
要不是当时种彦谋组织得好,他们说不定就直接在人们的踩踏之下死过去了。
现在想到当时的情况,常老爷都觉得自己肋下隐隐作痛。
而且他还不知道到底是谁踩的。
这个哑巴亏吃得太大了,大得他不敢回想。
种彦谋那边,他不敢动手,但是开封府那边……
常老爷心里是有些想法的。
本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非要逼我呢、
常老爷心里想着,小声发布了一些指令。
他的手下纷纷大惊失色,但还是在常老爷的训斥之下,老老实实地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东宫之中,太子满脸怒色地看着刘将军捂着脸向他禀告。
“不是卑职不上心,实在是高俅那厮把禁军管得跟铁桶一般!太子殿下您是不在现场不知道啊!高俅简直是把禁军当自己的私兵啊!”刘将军脸被林冲一枪柄打得凹陷进去,基本上是破相了,万幸是他说话虽然漏风,但还算清楚:“殿下,高俅胆大妄为,您一定要上报圣上,好好治他的罪!”
太子气得狠狠一拍桌子:“他们怎么敢!”
刘将军委委屈屈的连连点头:“对,就是!他们怎么敢!”
太子又看向刘将军,看着他的窝囊样子,心里更加生气:“你也太没用了!让你去掌控禁军,结果你做了什么出来?孤还想着将汴京城好生清理一遍,造福万民呢!结果你第一步就没做好!”
刘将军忍痛单膝跪倒,咬着为数不多的几颗牙道:“太子殿下仁义,都是卑职没用!”
太子看了眼刘将军,叹了口气:“起来吧!”
刘将军小心地站起身来,偷眼看到太子脸上的怒火已经消散了不少,心里才放松了一些。
太子看向窗外,正是一片秋高气爽好天气,脸上却是阴郁异常:“很快冬天就要到了,苦水井的百姓又要挨饿受冻一个冬天,孤于心何忍呐!”
刘将军张了张嘴,没敢说话,只能深深地低下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