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出事情了?”
沈晨吃惊地望着眼前一名垂头丧气的老将,这个人他认识,但并不是很熟悉,当初在他这里混吃混喝的上百位老将之一,名声并不大,和程咬金、尉迟敬德那些凌霄阁二十四功臣来比完全比不上,但也是跟着李二一生征战的老兵。
他叫牛进达,一个本应该在历史上李治即位后死去的老将,却因为主动开发西域,唤起了第二春,关于这个人物,哪怕在后世诸多的历史小说中极为普通,直到一本名为《唐砖》的小说才将他捧到了后世人们的谈桌上。
不说民间,专业历史学者对他的了解也并不深,甚至连他的子孙后代都鲜有人去考证,《隋唐演义》《说唐》《兴唐传》里,甚至还把他改名换姓,只当做原型人物,而并非程咬金、尉迟敬德、秦琼那样的真名真姓。
可他的官职并不低,在世时便是左武卫大将军,开国琅琊郡公,仅仅比程咬金、秦琼这些人物低一级。有人猜测,一方面是资料缺失,很多东西无从考证,和小说中的尤俊达不愿出风头的性格极为类似,为表尊重,后世小说家便将他做了模糊化处理。
还有一种说法则是他经过李二一朝之后,不受李治待见,而且卷入宫廷内斗,为降低他的影响,李治有意识地对他做了弱化处理。
但是,不管历史上如何,在这一世,他的爵位没变,左武卫大将军的名头却没了,在开发西域的时候,被按了个安西都护府安西军副总管的名头,跟着尉迟敬德一起跑西边和西域诸国死斗。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从去的那天开始就意味着他们别想活着回来了,沈晨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困境,才会让他们放下脸面前来求他,而且还是牛进达这样的副总管级别的大将军。
看着垂头丧气,一个劲往嘴里灌啤酒的牛进达,沈晨又把刚烤好的羊腰子放到他面前,他也不客气,直接全部一把抓起来,张大嘴巴从下往上一捋,所有羊腰子就一个不剩了。
沈晨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男人嘛,很多时候不把酒喝到位了,是根本没办法把话讲出来的,偏偏还有人说这样的男人不值得嫁,会使用冷暴力,嫁过去就会离婚。
罗巧儿就很懂明白大是大非,在细节上从来不管沈念心在干什么,只要品质道德不出现偏差,就算和小朋友在泥地里打滚也不管,最多就是就事论事,给沈念心一通揍,揍的原因也不是他去玩耍,而是他在玩耍时没有考虑过母亲要为他洗衣服的辛苦。
所以,他把手伸到牛进达的碗里,掏出一串羊肝来,炫耀似的跑到一边递给牛进达手底下一名白发苍苍的侍卫,得到观看侍卫染血宝刀的机会,罗巧儿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继续回去为他补衣服了。
“总角小儿也知分享,可这天下人却有多少没能活得明白。”
一名孩童的出现给了牛进达阴暗的世界一束光芒,一声长长地叹息之后,牛进达终于说出了原因。
“去时百名老将,没人二三十号家臣家将,总计不到五千人,再有陛下划给了五千安西军,总计一万人,自重粮草一概没有,全靠我们自己就食,安西都护府大总管柴哲威看我们可怜,又给调拨了一批新军武器和粮草,我们又往西扩进了三千多里,如此才算在西域站稳了脚跟。”
“之后的几年,我们过得还算踏实,一边屯田,一边开荒,再搭配上仙师提出的民族平等理论,在当地获得了不少名望,经过我们研究,发现大唐的脚跟已经站立,可以再往前面去一点,于是上奏朝廷,希望能得到安西都护府帮助,再调五千人马来,这一次直接干到波斯大门口去,把整个西域纳入我大唐治下。”
“可惜,你们的奏疏被束之高阁了?”沈晨尝试着问道。
牛进达摇摇头,“如何是这样,我们也有个念想,大不了偏安一隅,为大唐守土戍边就行。可奏疏在安西都护府那边就被拦了下来,不仅如此,还把当初借的五千人马要了回去,过分的是,说我们借的粮草也需要归还。”
“你们不想还?”沈晨眉头皱了起来,他大概知道为什么了。
“还了!”牛进达道:“大老爷们儿一口吐沫一颗钉,当初柴哲威只能用借的名义给我们,那就算成是借的,我们当场就还了。”
“那你们现在遇到的问题是……”
“朝廷不要我们了。”牛进达苍老的脸上眉头一扁,老泪顺着皱纹迭起的沟壑就流了下来。
“新任的安西都护府都护麴智湛对我们说,我们既然已经脱离出大唐的编制,就算成是海外封王,让我们自己上奏疏把现下的土地划到我们自己名下独自成立一国,如此一来,我们自己封王封疆,反而活的快活。”
听到这里,沈晨眉头一皱。
海外封王对于一些人来说是光宗耀祖,可对于一些人来说就是完完全全的侮辱,对于牛进达这些宁愿带着家臣家将去西域为大唐拼命的老将来说,为大唐流尽最后一滴血就是他们毕生的愿望,一旦沾上海外封王,那他们之前为了大唐所做的一切就都成了白费,到最后得到的只不过是大唐的弃子而已,这是他们根本不可能接受的条件。
“那你这一次来,就是希望朝廷收回成命,把你们重新收编回来?”
沈晨的疑惑还是低估了牛进达这样的人物对于大唐奉献的执着。
牛进达回答说:“非也非也!我们只是希望朝廷派遣官吏到我们打下的那片地方进行治理,纳入安西都护府管辖也行,我们大不了继续往西边去,为大唐打下更多的疆土。”
“即便如此,朝廷也没批复?”
沈晨的眉头深深地皱在了一起。
牛进达凄惨地笑道:“是啊,就算如此,朝廷也不批复,是铁了心要逼着我们成为大唐的弃儿啊!”